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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 微臣該做的事

  皇帝匆匆趕到接秀山房,得知是皇后的內殿起火,因今晚秋風急躁火勢生猛,一下子就把整座殿閣燒得乾乾淨淨,索性火勢得以控制沒有往別處蔓延,而皇后也及時被救出來,正休息在偏殿之中。

  空氣中瀰散著焦灼的氣息,弘歷走近門來,見太醫正在為皇后把脈,皇后要起身行禮,弘歷讓她坐著被動,便聽太醫說皇后身體沒有大礙,但受了驚嚇,總要靜養些日子才好。

  「怎麼會燒起來的?」弘歷隨口問道。

  「奴婢發現起火時,只顧著把皇后娘娘救出來,沒有仔細看是哪兒開始著火。」花榮屈膝應道,「奴婢沒有照顧好皇后娘娘,奴婢罪該萬死。」

  「你是長久跟著皇后的人,哪裡有什麼罪過。」弘歷讓她起身,叮囑她繼續好好照顧皇后,不多久就有人來稟告,他們深入被焚燒的殿閣內查看,沒有發現異樣,實在是火勢太猛殿內陳設幾乎燒為灰燼,也查不出什麼來,只道是今夜風急,蠟燭點燃了帷幔才引起大火。

  皇后靜靜地在一旁,溫婉地說著:「臣妾讓皇上擔心了,皇上請放心,臣妾彼時半夢半醒,這會兒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談不上受到驚嚇,反是出了這樣的事,太后娘娘和其他妃嬪會驚慌。」

  弘歷皺眉道:「你沒事便好,但這裡不能再住人了,你先在此委屈半夜,明日朕會讓令妃為你收拾出新的住處。」

  不想皇后卻說:「接秀山房房屋殿閣眾多,正殿雖毀,還有許多地方可供臣妾居住。這燒燬的灰燼總要移出去的,三五日後便是一片空地,臣妾在這裡住慣了,或許一把火將戾氣都散盡,更適合臣妾在此養胎,皇上若是允許,能否讓臣妾繼續住在這裡。」

  皇帝正考慮著是否合宜,皇后又道:「太后六十壽誕在即,令妃她們還有許多事要忙,臣妾安胎本就幫不上什麼,若還要人為此費心,實在說不過去。皇上只管放心,臣妾沒事的,這一場大火興許就燒盡了晦氣,臣妾和孩子都會平平安安。」

  六十壽誕?弘歷心裡一驚,他竟然把母親的年紀忘記了,雖然每一年都慶祝生辰,可卻沒有仔細計算母親的年紀,五十大壽彷彿還在眼前,這一晃母親竟已有六十歲,可想想也是,他都四十歲了,母親能不老嗎?

  皇帝隔天下了朝,就匆匆把紅顏請來韶景軒,問起太后的壽辰,紅顏說她和愉妃早就安排著了,皇帝南巡的那些日子裡,紅顏已經閒著沒事兒把壽宴所需的器皿用具都整理妥當,皇帝中暑時瞧見紅顏在算賬目,也是為了太后的六十壽誕做準備。紅顏反奇怪皇帝:「臣妾是照著規矩做的,本以為皇上是知道的,原來皇上忘記了?」

  弘歷鬆口氣,欣慰幸好有紅顏在身邊,提起昨夜皇后說這件事,他更自責:「連皇后都記得的事,朕竟然全忘了。」

  紅顏笑道:「不是臣妾邀功,皇后娘娘那兒知道,是因為臣妾為了這些事去請示過娘娘,臣妾若不言語,皇后娘娘未必知道。」

  若是從前,紅顏怎麼會當著皇帝的面說皇后的「不是」,可如今連她自己都明顯得感覺到,此皇后非彼皇后,接秀山房裡的那位主兒,真真只是空有一個頭銜。退一步說,倘若皇帝真的把這頭銜給了紅顏,只怕也和如今差不多,紅顏越發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的,她永遠是魏紅顏,妾有妾的無奈,妻何嘗沒有身不由己呢。

  「這件事臣妾和愉妃娘娘會周全,只是皇上一直淡淡的,咱們還以為皇上無心為太后辦壽,如今還來得及,皇上該大張旗鼓地操辦起來,好讓太后面上有光。」紅顏玩笑著,便再問起接秀山房的事,說今日她已安排人去清理廢墟,她覺得皇后繼續住在那裡不合適,只怕外人說話不好聽。

  弘歷倒是不在乎,說是皇后自己不願意搬走,至於外人如何看待,他道:「朕不虧待她,你們也尊敬她,只要那拉氏的人不瞎攪和,其他人不會在乎。從前……」皇帝停了一停,似乎覺得有些話不合適,但還是道,「從前朕雖是全心全意待皇后,但她背後有富察氏,朕少不得有所顧忌,如今那拉氏根本不成氣候,朕不用太在乎他們。」

  弘歷又勾起幾分傷感:「倘若安頤不是富察家的人,她是不是會更快活些。」

  紅顏道:「娘娘倘若不是富察家的人,又怎會與皇上相遇。」

  弘歷頷首:「不錯,不然朕也不會遇見她。」

  接秀山房裡,新皇后正站在燒為灰燼的廢墟旁看著宮人將這裡夷為平地,昨晚秋風急躁,今天早晨倒是下了一場小雨,此刻濕漉漉一片壓制了塵土,但也帶來泥濘和污濁,時不時有宮人來請皇后迴避,她只是淡淡地說:「你們忙你們的,我看會兒就走。」

  花榮不在皇后身邊,昨夜的事讓她幾乎嚇出病來,根本不是什麼風吹帷幔被蠟燭點燃,是皇后她在寢殿裡祭奠傅二爺,焚香燒紙無所不做。當時有個宮女忽然闖進來,門一開風一吹,燃燒著的紙錢被掀到了帷幔上,倏地一下就燒了起來。所幸火越來越大,把那些祭祀之物燒得乾乾淨淨,若不然被人發現皇后私下祭奠,甚至是祭奠一個外臣,這事情可就糟了。

  但結果皇后卻對花榮說,祭祀焚火時若火苗興旺,則說明心意心願已經傳到了彼岸,而昨夜最後竟變成一場大火,所有人都心慌意亂的時候,皇后卻高興地對花榮說:「傅清哥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意了,他一定會來投胎,他也想和我相見。二夫人說什麼此生此世再也別想見到他,你看,傅清哥是想見我的,他知道我的心意。」

  花榮如今最擔心的,倘若皇后這一胎生下個女兒,她會不會覺得是二夫人投胎,會不會對那孩子……花榮胡思亂想著,就病倒了。

  接秀山房的一場大火,讓園中各處增強了關防,而皇帝也總算記起母親的壽辰,接連幾日在朝廷上提到太后壽誕,要為太后慶賀並上徽號,凝春堂裡華嬤嬤將這些事告訴主子,太后卻是冷冷地說或:「他必然是故意膈應著我,五十大壽那會兒,提早一年就開始操辦,如今就剩下兩個月了,他才想起來。叫我說,必定是令妃攔著他,故意噁心我呢。」

  華嬤嬤勸道:「您非要這樣想,只有自己不痛快,奴婢聽說令妃娘娘從咱們南巡那會兒起,就為您的壽誕做準備了,一切都井井有條,令妃娘娘是真的用了心的。」

  太后輕哼:「她少為**心,我還能多活幾年。」

  這婆媳之間的關係,如千年寒冰化不開,華嬤嬤覺得稀奇的是,令妃娘娘竟也是個有骨性的人,其他妃嬪巴不得卑躬屈膝得到太后的好臉色,可這位卻根本不在乎,她甚至不怕對太后「不敬」會給她帶去麻煩。但她漂漂亮亮地做好本分的事,不論是太后還是皇帝又或是其他人,任何讚賞和詆毀都動搖不得她,有時候華嬤嬤覺得令妃娘娘是世外之人,但她分明又在紅塵之中。

  太后壽宴之前,已有皇族女眷、大臣夫人等陸續進宮向太后進獻壽禮,凝春堂裡終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太后往年都會稱乏不願多見人,今年卻一反常態見了不少人。

  用舒妃的話來說,太后是為了故意炫耀她的尊貴地位,甚至顯擺皇帝的孝心,畢竟這一次提起辦壽宴的時間有些倉促,太后一定等著急了。

  紅顏並不會時常在背後說太后的不是,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樂子,若是可以的話,壓根兒別提起這個人才好。

  這日富察家的人進宮送賀禮,大爺三爺和傅恆領著家眷同來,如茵安胎總不宜走動沒見著,而傅恆途中另有事要去辦,離開凝春堂後就與兄嫂分開了。

  紅顏正在西峰秀色查看宴席的座次是否安妥當,領著佛兒從那裡走回來,迎面就遇見傅恆,佛兒很熱情地上前打招呼,問道:「我姨娘怎麼不來了?」

  傅恆對著小女孩兒都十分恭敬,解釋了如茵不能來的緣故,紅顏笑道:「她早就知道為什麼,就是每天都要問呢,大人不必費心解釋,大人這是往西峰秀色去?」

  傅恆稱是,說前日接秀山房一場火,園內各處要更加小心,紅顏客氣:「大人如今不在內宮行走,皇上卻依舊習慣把一些事教給您來做,實在辛苦了。」

  傅恆卻道他身上還有內務府大臣的職責在,本就是自己的分內事,兩人客氣地說了幾句便要分開,而紅顏見佛兒跑開了,其他宮人都追著公主去,她才對傅恆道:「皇上南巡歸來去靜安莊祭奠皇后的事,多謝大人派人告訴我,不然父女之間的誤會,實在是解不開的。」

  傅恆躬身垂首,不敢多看紅顏一眼,卻是道:「那是微臣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