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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 永遠都別想再見到他

  花榮這般神情,彷彿給了半個答案,可就因為是半個答案,紅顏不敢輕易下定論,生怕自己再多問半句,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富察家的事,與皇后本該不痛不癢,富察家雖然少了傅二爺這一頂樑柱,還有傅恆還有其他人,富察家連皇后都失得起,何況……

  紅顏不敢再想,將心沉下來,默默地離開了接秀山房。

  令妃娘娘離去,花榮得以脫身,立刻就轉回來去找自家主子,這幾日還是她頭一回離開主子,結果就這麼一會兒工夫,皇后就不見了。一向溫和的花榮暴躁地問著小宮女們:「娘娘哪兒去了?皇后娘娘哪兒去了?」

  在小宮女們零零碎碎的話語下,花榮終於在福海邊找到了自家主子,她孤身站在風裡,柔弱的身體隨著風搖擺,彷彿下一刻就會墜入水裡去,花榮瘋了似的衝上去抱住了皇后,哭道:「主子您不能死,主子……」

  皇后木訥地低頭看著緊緊扣住自己腰肢的雙手,苦笑道:「我怎麼就要死了,花榮,你以為我要跳下去嗎?」

  「主子,您哭吧鬧吧,哪怕別人問起來,咱們總有應對的法子。」花榮卻是泣不成聲,「您千萬別尋死,咱們就不說什麼連累族人的話了,主子您看在奴婢這麼多年伺候您為您周全的份上,您賜奴婢一條生路吧。」

  「花榮,你把我勒疼了。」皇后稍稍掙扎了一下,冰涼的手抓起了花榮的手,「放開我吧,我不會尋死,傅清哥還沒回來,哪怕我要死我也要等他回來。可即便他回來了,我也不會死,他一定放心不下二夫人和孩子們,放心不下他的那些小妾,我要替他照顧妻兒,照顧一家老小……」

  花榮怔怔地鬆開了皇后的身體,她神情平靜,依舊沒有悲傷也沒有難過,彷彿傅二爺殉職只是一件平常的事,難道因為傅二爺活著或是死了她都得不到甚至看不到,所以對她來說沒有區別?

  但顯然不是這樣,皇后很快就吩咐花榮:「你留心韶景軒那邊的動靜,傅清哥為國犧牲,死得那麼悲壯,且出身富察一族,他的身後事皇上必然隆而重之。皇上應該會親自去祭奠,到時候我要跟皇上一起去,你只要幫我留心皇上幾時動身,我自然有法子讓皇上帶我去。」

  花榮現在只求皇后不尋死,她要做什麼花榮都答應,這個人太古怪了,消息傳來那天花榮沒在跟前,那拉氏族人送來的話,毫無防備地就到了皇后跟前,等花榮得知趕回來,她家主子就那麼呆坐著,整整坐了一整天,天黑時才說她餓了要吃東西,再後來到如今,就一直是這個模樣。

  方纔令妃娘娘來,花榮便提心吊膽,其實她心裡一直覺得令妃有些古怪,去年在巴彥溝就表現的異於平常,而這次令妃果然又比旁人表現得更為關心。花榮希望是自己多心,令妃娘娘是個好人,可她若有一日威脅到自家主子的性命,即便是好人,也容不得了。

  讓皇后和花榮都意外的是,九月裡,當富察傅清靈柩被送回京城,皇帝主動邀請皇后同往致祭,更同行帶了令妃愉妃同行,是知道和敬公主也會去祭奠舅父,怕公主太過傷心,要讓紅顏和愉妃幫著照顧公主。

  帝后妃嬪一行人到達富察府,所有人都在門前跪迎,弘歷下車後就道:「死者為大,你們只管各忙各的,不必都圍著朕與皇后。」

  和敬在一旁,身為公主不能為舅父披麻戴孝,只選了莊重的銀灰色,她上前來向父親行禮,便為皇帝引路,往靈堂而去。

  紅顏跟在身後,不久就遇見了如茵,彼此眼神交流就明白各自在想什麼,紅顏示意她放心,她一定會看住皇后,皇后若是有什麼反常的表現,大不了自己跟著她一起,兩個人都古怪,總好過一個人莫名其妙。

  可是皇后什麼亂子也沒出,傅清因死狀慘烈且已過了一個多月,無法瞻仰遺容,皇帝在靈前上香祭奠,追封一等伯爵,謚襄烈,立祠通司岡,其子孫以一等子爵世襲,賜白銀萬兩。

  皇帝禮畢,皇后上前敬香,可一身縞素憔悴不堪的二夫人突然衝了上來,紅顏的心都要跳出來,立時跟上了皇后,而她一上前,愉妃以為她們應該是跟著的,就也跟了上來。便見富察家二夫人朝皇后與兩位娘娘深深叩拜,沙啞的聲音說著:「娘娘千金貴體,不敢勞動,還請娘娘們由宮女代祭。」

  皇帝在門前瞧見這動靜,便道:「不必這些虛禮,皇后母家與你富察氏是世交。」

  紅顏心裡咚咚直跳,就怕二夫人一顆殉情的心到此刻會不管不顧,可他們還有兒女還有孫子,她現在若是崩潰了,孩子們將來怎麼辦?

  但見一襲縞素的如茵與二爺的女兒一同上前將二夫人拉開,她稍稍掙扎了一下,目光有一瞬與皇后對視,但皇后那麼平靜,沒有受到半分影響,恭恭敬敬地為亡者上香,禮畢後帶著紅顏和愉妃退了下來。

  因皇帝另有公務與富察家的人和其他大臣商議,便被請去了書房,這邊公主幫著富察家的人一同安排皇后與令妃、愉妃休息,和敬對繼後一貫冷漠,如今失去舅父心中正悲痛,沒心情計較那些事,一門心思幫著舅父家善後,這些日子家裡大事小事都能看到她的身影,連愉妃都誇讚:「公主真是長大了,可惜皇后娘娘沒能看到。」

  也許在紅顏心裡,皇后娘娘四個字,也只代表曾經的富察安頤,但眼下這四個字,能讓她把心提到嗓子眼。從皇帝命她與愉妃隨皇后一同來富察府祭奠,她的心就一直懸在半空,總算就等回宮的時辰了,她才稍稍鬆口氣,二夫人竟突然來奉茶。紅顏本與愉妃在外間休息,她不由自主地就跟了進來,生怕皇后和二夫人會發生些什麼。

  皇后平靜地坐在窗下,這屋子裡沒有縞素,像是預備皇帝會來似的,皇后也記不得之前是哪一位在這裡休息,她出入富察府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好些記憶都開始模糊,或者說,她把所有的記憶都留在了富察傅清一人身上。

  「皇后娘娘用茶。」二夫人從侍女手中端來茶水,花榮想要上前接,夫人卻刻意避開了她,穩穩地將茶碗送到皇后跟前,皇后也是許久以來頭一次仔仔細細地看這個女人,她滿身蒼白頭上戴孝,面色蒼白毫無血色,沒有施粉沒有抹胭脂,一道道皺紋毫無顧忌地展露在人前,甚至她的雙鬢已經有了白髮,她老了,而富察傅清也早就是做祖父的人了。

  「娘娘,我們等下回去還有很長時間的路要走,您不能多喝茶,路上不方便。」花榮見主子去端那碗茶,生怕裡頭不知攙了什麼東西進去,生怕二夫人心中憤恨要毒殺自家主子,可皇后沒有搭理她,端起茶碗徐徐飲下,不過是一碗尋常的參茶,什麼也沒有發生。

  可就在她將茶碗放下,二夫人看似上前來收的時候,聲不傳六耳,很輕聲地對皇后說了句:「盼著您長命百歲,您可千萬不能死,傅清活著的時候被你折磨,死了若還不得消停,您是要逼他去做厲鬼嗎?皇后娘娘,您毀了我的丈夫,毀了我的家,毀了我這一輩子。」

  紅顏就在門前,她看到二夫人對皇后說話,可誰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皇后的臉色卻瞬間慘白如紙,甚至更是輕輕地晃動著,這邊二夫人還說:「娘娘的一腔癡情,除了毀掉我們夫妻倆的幸福,還有什麼意義?傅清耿直老實,為人和善,可他這輩子有一個人最討厭,厭惡到聽見名字都會皺眉頭歎氣,就是您了,皇后娘娘。做人他有太多無奈,不得不承受您的逼迫,可做了鬼他就自由了,您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永遠都別再想見到他。」

  「紅顏,在看什麼?」愉妃突然出現在紅顏身邊,她愣了愣回過神,道,「在看二夫人,實在可憐,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那麼年輕美麗,您看現在……」

  不久後二夫人又來給紅顏和愉妃上茶,自然不會說那些話,可是在美麗的紅顏和富貴的愉妃跟前,二夫人簡直憔悴得不堪入目,她的皮膚那麼乾燥,雙眼眍?,哪裡有半點一品誥命的模樣。

  二夫人離去後,愉妃歎息:「不是我說不吉利的話,怕是二夫人忙完了傅二爺的身後事,也就……」

  紅顏眉頭緊蹙,她不希望二夫人殉情,畢竟那是一條鮮活的人命,但富察家的事她們管不了,二夫人的事她們更無從插手,但皇后怎麼辦,紅顏知道皇后愛得很深,她也是最有可能殉情的人。若是突然死了,皇帝一定很奇怪,不論對於朝廷還是後宮,都將再次掀起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