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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琴聲

  這一晚,紅顏睡不過幾個時辰天就亮了,昨晚愉妃和紅顏去公主府守著公主,公主母子平安,太后一早送來賞賜以示嘉獎,也算是客氣——凝春堂的人說不必令妃過去謝恩,紅顏還是派了櫻桃將自製的糕點送去凝春堂孝敬太后。

  櫻桃回來說,比起嘉貴妃生九阿哥那會兒的冷清,這會子圓明園裡有了幾分喜氣,她一路過來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她到凝春堂時皇上也在那兒,與太后和和氣氣地說著話。

  紅顏知道母子倆冷了好些日子了,和敬這次添喜若能緩和母子間的關係,自然是好事,但紅顏是不會插手也不會多嘴,她已經放棄了曾經的念頭,如今只要能和太后相安無事,哪怕太后一輩子不喜歡她,她也無所謂。

  待紅顏穿戴齊整,還沒來得及用早膳,何太醫就在天地一家春外頭候著了,想他來得這麼急,一定有要緊的事,便立刻將何太醫請了進來。

  且說昨夜何太醫臨時受命去照看小阿哥,小阿哥雖撿回一條命,但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小阿哥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那麼弱小的生命,藥送不下去,靠乳母喝了藥化成乳汁餵養,能有多少效用誰也不知道,昨夜扎針本就是很冒險的事,那麼小的孩子幾乎連穴位都找不到,之前幾位太醫必然是沒敢動手,才會讓嘉貴妃看到何太醫施針後覺得不可思議。

  「恕臣直言。」何太醫向紅顏道,「小阿哥命不久矣,先天不足的孩子,又是早產,能活著被生下來已經是奇跡,但這麼小的孩子實則根本無法醫治,小阿哥隨時都可能離開人世。臣想提醒娘娘,嘉貴妃性情浮躁,喪子之痛下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還請娘娘小心些。」

  紅顏聽得揪心,問道:「何大人急於來見我,就是要說這些話?」

  何太醫頷首道:「昨晚見嘉貴妃的架勢,大有一副若是小阿哥有什麼事,要拉上無數人陪葬的怨恨,臣才想來提醒娘娘,千萬小心。」

  紅顏愧疚道:「也怪我不慎重,昨晚情急之下,就把你派去了。只因你是我信任的人,才沒有多想,可若小阿哥昨晚就有什麼事,豈不是害了你?下一回再有這樣的事,你大可以拒絕我,我冷靜下來一定會想明白的,不會責怪你。」

  何太醫躬身道:「奉命辦事是臣的本分,救死扶傷更是臣的天職,娘娘無需擔心。」

  紅顏感慨:「便是真心不可辜負,多謝何大人。」

  這日皇帝陸陸續續往公主府送了無數賞賜,三日後更是親臨公主府為小外孫洗三,柔弱無骨的嬰兒抱在懷裡,弘歷多希望安頤能看一眼,可是身邊空蕩蕩,再無皇后的身影。

  待孩子洗三的儀式結束,弘歷抱著外孫進了女兒的臥房,和敬綁著抹額靠在**榻上,乍一眼瞧過去,宛若從前病中的安頤,弘歷心頭一陣酸楚,咽喉也被什麼堵住了似的。

  父女倆好久不見,和敬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只道一聲:「皇阿瑪,您瘦了。」

  正如紅顏所說,父女倆一見面,什麼誤會都沒了,有的只是對彼此的擔心,失去了母親的和敬,滿心盼著父親能健康長壽,而弘歷更是捨不得女兒受一點委屈。

  提起繼後的事,弘歷好好地向和敬解釋了朝廷對於中宮的看重,這不僅僅是他們的家事,更是國事。和敬自幼受皇后教導,身為公主都有負擔家國天下的豪邁,如何能不理解父親的無奈,父女倆說了好久好久的話,皇帝離開公主府時,連步伐都變得輕鬆了。

  皇帝臉上有了喜色,整個朝廷和後宮都隨之鬆口氣,公主的孩子重新給皇室帶來了希望,雖然只是外姓的外孫,可皇后與七阿哥故去的陰霾真的開始散了,日子要好好過下去,才會有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而為了告知皇后他們有了外孫,皇帝親赴景山致祭,除了幾位隨駕的親王,沒有帶任何妃嬪與皇子,出門一趟要四五日才回來,聖駕離開不到半天,舒妃就下旨將如茵接進園子裡來了。

  如茵到天地一家春,先去向皇貴妃行禮,皇貴妃還是從前那個樣子,問了她富察家的人好不好,如茵客客氣氣地做了大,甚至很尋常地提到了二爺和二夫人,等她到了紅顏跟前,兩人彼此看一眼就心領神會,只等避開舒妃才悄悄地說:「我提到二爺,皇貴妃娘娘的眼神就柔和了,本來不過是客客氣氣的場面話,一下子就變得饒有興趣,可我不往下說了,她想問又不敢問,竟是依舊癡情呢。」

  紅顏不語,如茵又道:「這樣的人做將來的皇后,真的不要緊嗎?」

  「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難道直白地去告訴皇上因為這個所以不合適?」紅顏無奈,「而且也是太后選的人,若是沒有服眾的理由,太后不定怎麼想呢。罷了,反正二爺遠在京城外,能有什麼事。」

  舒妃本是回自己的寢殿換件衣裳,這會兒一進門就嚷嚷:「了不得了,嘉貴妃去太醫院鬧,說他們敷衍了事,不把小阿哥的性命當回事,把那裡砸了個稀爛,這會兒被太后帶去了凝春堂,太后把皇貴妃娘娘叫去了,皇貴妃娘娘肯定不耐煩。」

  如茵苦笑:「堂堂貴妃,怎麼像個市井無賴似的,她一句話就能讓太醫院伏地叩首,何必鬧得這麼難看,旁人本還可憐幾分,這下就只看笑話了。」

  這樣的事似曾相識,這麼多年了嘉貴妃竟一點兒沒變,紅顏真真哭笑不得,但又可憐小阿哥命薄,朝櫻桃使了個眼色,這邊姐妹幾個說著閒話,櫻桃悄悄地就出去「逛」了。

  如茵是日落前離了園子,五阿哥下了書房來把佛兒節奏了,舒妃和陸貴人一道過去湊熱鬧,院落裡就清淨了。

  紅顏見櫻桃還沒回來,不自覺地就等在門前盼著,忽聽得前頭皇貴妃的殿閣裡傳出琴聲,紅顏一晃神,這宮裡多久沒有絲竹管樂之聲,皇后殯葬那幾日的哀樂至今繚繞耳畔,忽而聽得這般天籟,紅顏不自覺地就往前走來。

  秋色正濃,暮靄如火,皇貴妃坐在庭院中,金燦燦的暮光落在她身上,十指輕輕拂過琴弦,就有悠揚天籟,紅顏站在門前聽了半天,那邊花榮才發現令妃過來了,提醒了自家主子一聲,便迎上來道:「令妃娘娘幾時來的?」

  紅顏笑道:「聽見琴聲就來了,娘娘彈得真好,我還不知道娘娘會……」話沒說完,紅顏就心想,皇貴妃是貴族人家的女兒,自然從小就學得琴棋詩畫,她不過是沒見過人家表露才藝。

  花榮尷尬地笑著:「主子一時興起,可眼下似乎還不合適做這些事,令妃娘娘能不能幫奴婢一道勸勸?」

  紅顏笑道:「皇上為了公主的事高興,民間都有人燃放煙火爆竹為公主慶賀,娘娘彈琴一曲,如何使不得呢。」

  她朝皇貴妃走去,盈盈拜倒,皇貴妃端坐在琴前,淡淡地說:「是不是吵著你了?我以為兩處離得遠些,你聽不見的。」

  紅顏笑:「大概是夜風把琴聲送過去,臣妾聽著喜歡,不自覺地走來了。」

  皇貴妃看了看琴弦說:「方纔與花榮整理舊物,翻出來這把琴,都不記得上一回彈琴是幾時了,大概帶進宮來後,就沒再碰過。」

  紅顏不語,皇貴妃卻說得興起,眼中帶著溫和的目光道:「我的琴藝,是在富察府學的,那會兒皇后娘娘已經出嫁了。」

  紅顏心裡一咯登,邊上花榮如臨大敵,上前岔開話題說:「夜風涼了,娘娘們可別在風頭裡說話,奴婢去沏茶,熱熱的喝一碗才是。」

  見花榮這模樣,無心的人只當她是個慇勤的宮女,而紅顏卻猜得出花榮必定也明白些什麼,才會對皇貴妃突然提起富察家如此緊張,她便識趣地說:「正等著櫻桃回來,準備香湯沐浴,就不討皇貴妃娘娘一杯茶喝了,前後住的那麼近,娘娘若不嫌臣妾叨擾,日後有的是時間喝茶閒話。」

  花榮舒口氣,不等自家主子發話,就來送客:「令妃娘娘慢走,奴婢就不送了。」

  紅顏笑一笑,像皇貴妃福了福身,就照原路回去,可她才走出幾步路,又聽見琴聲響起,皇貴妃的個性還真是與眾不同,又有那麼一丁點兒和大行皇后相似,她們都不在乎自己和自己所在乎的人之外的任何事、任何人。

  回去的路上,終於見到櫻桃回來,她擔心地說怕櫻桃在哪裡吃了虧,櫻桃驕傲地說:「只要太后娘娘別為難奴婢,奴婢在這宮裡,可是橫過來走的。」不等紅顏責備她得意忘形,櫻桃就先說,「奴婢去針線房了,抱琴在那兒給六哥看料子呢,好些宮裡的宮女都在,這麼好的機會,奴婢怎麼能不去呢。您猜,抱琴告訴奴婢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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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10:30更新,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