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乾隆後宮之令妃傳 > 291 我想陪著他 >

291 我想陪著他

  長春宮中,一片肅靜,好不容易因過年才有的熱鬧,一夜之間蕩然無存。

  昨晚皇帝披星戴月地趕來,本以為孩子只是單純的風寒發燒,誰知太醫攔著不讓進門,說是已經起了疹子,水痘還是天花,尚無定論,皇帝不曾染過這兩種病,絕不能輕易靠近。

  皇后自然也被隔離,因皇后曾親密接觸小皇子,她與皇帝也不得相見,這弘歷就辦不到了,不顧太醫阻攔見到了妻子,可皇后十分淡定,沒有悲傷沒有慌張,靜靜地坐在那裡,望著兒子所在的屋子。可越是這般光景,越是讓弘歷痛心。

  天花是惡疾,康熙爺幼年染天花,被順治帝送出宮治療,可幾乎被拋棄的孩子竟然堅強地活了過來更成為一代明君,這一夜忐忑不安中,弘歷一遍遍想著五台山高僧的預言,必定是上天對永琮的考驗,他若能躲過這一劫,便能傳承宗室,享千秋萬代。然若不是天花,僅僅是出水痘,那更是永琮的福氣,水痘如今已不是那麼恐怖的毛病,不論如何也比天花強。

  帝后二人幾乎沒說什麼話,看到皇后堅強淡定,弘歷自覺說什麼都多餘,只是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今早連早朝都罷了。

  若是平日,皇后一定會規勸皇帝以國事為重,可今天不是她想弘歷陪在身邊,而是除了一門之隔的兒子之外,她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意,旁人眼中的淡定堅強,不過是她痛苦過了頭,早已脫身塵世。

  此刻吳總管在門外張望,弘歷以為有大臣非要見他,惱怒地上前來,要求吳總管攔住所有人,眼下沒有什麼事比七阿哥更重要,可吳總管卻是道:「延禧宮也傳了太醫,小公主也出了疹子。」

  弘歷心中一緊,可回身看到皇后如佛像一般定在那裡,便不動聲色,吩咐吳總管:「著太醫小心治療,紫禁城所有宮門戒嚴,不許宮人肆意走動,宮內不能亂。」

  吳總管領命而去,皇帝轉身往皇后身邊走,她平日裡最細心,稍有什麼動靜都會看在眼裡,可剛才的事她完全沒察覺到,弘歷昨夜來時還覺得皇后是堅強鎮定,到此刻越發覺得,她好像和自己已經不在一個世界裡。

  「安頤。」

  弘歷喊了皇后的名字,可皇后根本沒什麼反應,卻是這時候,裡頭有太醫出來,隔開老遠就伏地,而皇后一下子就有了反應,恨不得衝上去。

  「啟、啟稟皇上,七阿哥染的是天花,還請皇上和娘娘迅速離開此地,暫且隔離。」那太醫的聲音顫抖著,直把人的心都震碎了。

  弘歷渾身血脈賁張,眼中有火,怒視著太醫可咽喉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竟張不開嘴,還是皇后的身子晃了一晃,壓抑劇痛,顫巍巍道:「全力救治他,救活七阿哥,我賜你世代富貴榮華……」

  那太醫佈滿血絲的雙眼裡,顯然是不自信和恐慌,天花之疾無藥可醫,全看老天爺給不給命,他們做太醫的遇上這種事,但求平安無事,誰還敢想世代榮華富貴,七阿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也算到頭了。

  弘歷見皇后身子顫得厲害,忙上前攙扶,皇后腿一軟要跌下去,被丈夫緊緊托著身體,她痛苦地抓著弘歷的衣襟,貝齒在唇上咬出了血珠子,咽喉裡發出壓抑的聲音,她不敢哭她不能哭,兒子還沒死呢,她怎麼可以哭。

  延禧宮中,紅顏緊張地守在床邊,何太醫正仔細地為小公主檢查,距離紅顏發現佛兒臂彎裡有一顆紅疹子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而這一個多時辰裡,疹子迅速擴散,何太醫趕來時,紅顏已經慌得不知所措。

  「令嬪娘娘,公主是出水痘。」何太醫像是舒了口氣。

  「是水痘?」紅顏竟有些高興,可立刻也意識到水痘同樣不能大意,更不安地問,「真的是水痘,不是、不是那個?」

  她連「天花」二字都不敢說出口,而何太醫立刻向她解釋道:「水痘起得急,紅疹會迅速變成圓形水皰,中間凹陷周圍呈紅暈,娘娘您看。」

  紅顏不太懂,但是她信何太醫。

  何太醫又道:「兩三天後水皰乾涸結痂,只要不撓破了,就不會留下瘢痕。公主的身體沒有大礙,但是要人悉心照顧,且防止再次傳染,畢竟宮裡還有很多人沒有得過水痘。」

  聽說孩子沒事,紅顏舒口氣,猛地想到七阿哥、八阿哥,她緊張地再次看向何太醫,何太醫與紅顏相處久了,也瞭解令嬪娘娘的為人和性格,便明白她眼神裡的意思,應道:「臣來時,聽說八阿哥同樣是水痘。」

  「那……七阿哥呢?」紅顏心裡突突直跳。

  「恕臣直言,水痘發病後,會迅速起水皰。」何太醫面色沉重,「據說七阿哥觀察了一夜尚未有定論,那十有**是天花了,寧壽宮裡那位宮女已經確定是天花。」

  紅顏連連搖頭:「可是昨晚三個孩子在一起玩耍,八阿哥和佛兒都是水痘,那七阿哥也一定是水痘,七阿哥不會有事的。」

  何太醫雖有悲天憫人之心,才成為懸壺濟世的大夫,可醫者也是最冷靜最無情的,他認真地說:「但寧壽宮裡那個宮女是天花,眼下娘娘您還是全心照顧小公主,無論外頭發生什麼事,您現在也出不了延禧宮的門。」

  這日時近正午,明晃晃的陽光照在積雪上,反射出令人炫目迷眼的光芒,可縱然陽光熱烈也化不開積雪,冰雪封住了紫禁城,更封住了人心。

  此時宮內病情已經明朗,但又特別的奇怪,寧壽宮的宮女和七阿哥是天花,八阿哥和小公主是水痘,而嘉妃身邊的麗雲卻是瘧疾,各種傳染性極強的疾病在宮內突然擴散,竟不知哪裡才是頭。

  而昨夜嘉妃得知兒子是水痘後剛剛舒口氣,就聽說麗雲是瘧疾,那也是要人命的毛病,她毫不留情地就讓人把麗雲送走,因自己寢殿裡的東西她幾乎都碰過,嘉妃竟把屋子裡的被褥門簾、瓶瓶罐罐全燒個乾淨,她自然也就不會知道,是麗雲特地為她從宮外買來的那些胭脂水粉,被純貴妃的生母蘇夫人派人放在患惡疾而亡的人的衣物中捂了好幾天的,就連她們也不知道這東西傳進來的會是什麼病。

  而天花水痘皆耐寒,冬日發病最盛,七阿哥八阿哥和小公主年幼體弱,而麗雲是最先接觸那些胭脂水粉的人,一場瘧疾而非天花,已是幸運,還不知能不能留下她的小命。

  最不可思議的是嘉妃,她是唯一塗抹那些脂粉的人,竟然安然無事,純貴妃在鹹福宮裡靜觀外頭的狀況,得知嘉妃還活蹦亂跳的,也連連搖頭:「真是壞人活千年,她竟然沒事。」

  此刻抱琴已經知道主子和夫人做了什麼,顫顫巍巍地問:「您不是說水痘,為什麼七阿哥他?」

  純貴妃也怕,可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且聽說嘉妃把屋子裡的東西都燒了,她真是做夢也要笑醒了,冷血地輕哼:「那我也不明白了,或許七阿哥就是自己染了天花,說不定就是寧壽宮那個宮女傳給七阿哥的,一定是的。富察家不是為皇后和七阿哥築起銅牆鐵壁,要將我們這些庶出皇子趕盡殺絕嗎,銅牆鐵壁又如何,還是要看老天爺給不給活路。」

  抱琴不敢直視主子的陰冷,可她才低下頭,純貴妃就道:「本來不想告訴你,不過告訴你也好,替我多多留心外頭的事,我並不怕你往外說,你不怕死的只管背叛我。」

  抱琴慌地跪下,連聲道:「奴婢怎麼會背叛主子,奴婢的命都是您的,奴婢……奴婢這就去照顧六阿哥。」

  純貴妃輕哼一聲,但提起兒子,她也不敢大意,且要十幾二十天後兒子沒事,才算躲過這場風波,當初她和母親說定,就只有這樣的事是能不留一些痕跡的,但賭注很大,幸好有父親的亡靈庇佑,沒讓三阿哥六阿哥受牽連。一面吩咐抱琴好生照顧六阿哥,抬頭見窗上貼的預備過年的窗花,紅彤彤的此刻看著像是笑話,冷然指了指:「都撕了吧,很快就用不上了。」

  長春宮裡,各處大小門窗上,也早就貼上了吉祥如意、福壽安康等等字樣的窗花,這轉眼就是除夕,誰不圖個喜慶呢,可這會兒卻特別的刺目礙眼,與長春宮裡的沉重肅穆格格不入。但宮人們不敢輕易揭去,七阿哥還活著,她們不能做這麼不吉利的事。

  內殿裡,皇后尚未動身隔離,弘歷也陪著她,太醫已經請求了數次不果,若非寧壽宮中被隔離,太后一定會派人來規勸,但眼下誰也沒法子左右帝后的決定。

  只是皇帝還守著一條底線,沒有讓皇后進門去和七阿哥待在一起,一夜未合眼的人,已經十分虛弱,弘歷去洗漱歸來,皇后本在美人榻上休息,這會兒卻站在桌案邊,桌上有她還未畫完的畫,之所以擱在那裡,因為七阿哥淘氣在畫上暈了一灘墨汁,皇后一直在構思,如何把這攤墨汁融入畫裡。

  「安頤,你怎麼不歇著。」弘歷走上前。

  皇后手裡捧著畫筆,沒有蘸墨也沒潤筆,她雙目直直地看著那攤墨汁,道:「弘歷,我這輩子沒求過你什麼事,因為你把一切都給了我。可現在我想求你,讓我去陪著永琮,我想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