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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 嫁妝

  翌日早朝,傅恆將折子遞交給皇帝,皇帝當即予以肯許,選出夫婦偕老的官員為襄事大臣,並行文理藩院前往科爾沁宣讀聖旨,准額駙色布騰巴勒珠爾將於二月進京,大婚之期則定在來年三月十八。

  至乾隆十二年元旦,皇帝冊封女兒為固倫和敬公主,「固倫」系滿語,為「天下、國家」之意,是皇女的最高品級,歷來只有皇后嫡出之女得以尊位,或是格外得帝王恩寵的妃嬪之女,或是胞弟為帝后晉封或追封同母姐妹。公主有了品級,額駙的品級也得以確定,色布騰巴勒珠爾被封為固倫貝勒,品級與固倫貝子相同,著內務府籌備冠頂朝服等一切用具。

  那之後,禮部很快遞知曉內務府,要為公主出嫁準備所需冠頂朝服、首飾儀仗以及公主府內一切陳設,按照固倫公主品級御賜的嫁妝,光金器就折銀上萬兩,冠頂朝服之外,棉夾紗裘四季服裝,及綢緞紗綾各種衣料,再有朝珠首飾文房四寶器皿古玩,幾十口大箱子都裝不完。

  平日裡只道紫禁城集天下富貴,但散在各處看不見,如今為了嫁一個公主,彷彿在短短數月內集齊天下所有的金銀珠玉,每日都有人到長春宮附近張望,看著那一口口箱子抬進去抬出來,回想大哥娶福晉的尋常光景,這有娘的孩子和沒娘的孩子,待遇如此不同,而有娘的孩子,子憑母貴,誰又能比得過正宮嫡出。

  而循例御賜之外,太后、皇后另有體己,皇帝亦再加恩賞,公主陪嫁之富貴隆重,已非常人可以想像。相形之下,這一年的元旦春節,反而簡單了許多,元旦冊封禮之後,本該忙碌元宵大宴,但公主初定禮在二月,太后下旨示意愉妃不必在元宵上花費太多心思,把精力都放在和敬的初定禮上。

  這日初七,宮裡雖然還洋溢著新春的氣息,各處瑣事倒是清閒下來,愉妃難得歇一天,早晨將五阿哥送去書房,偷懶睡了個回籠覺。可起身時不覺輕鬆,反而無所事事心中不安,便帶了白梨往延禧宮來。

  正遇見內務府來請旨核對公主車轎之事,紅顏領著佛兒站在廊下吩咐,小公主已經能走幾步路,瞧見愉妃來了,咿咿呀呀地張開懷抱,可笨拙地往前邁步,腳下一晃差點從階梯上滾下來,幸好紅顏眼明手快,小丫頭嚇得哇哇大哭,愉妃趕緊上前抱過孩子,與紅顏道:「你先打發了他們,我哄著佛兒。」

  好半天紅顏才回來,佛兒已經不哭了,在愉妃懷裡被逗得樂呵呵的,但是一見紅顏便要黏著她,小丫頭已經會喊額娘,她一撒嬌紅顏就忍不住要抱,乳母常說不是公主離不開母親,是令嬪娘娘離不開小公主。

  「我以為除夕春節,我必要大病一場才能扛下來,結果倒是事事順利,為了公主的事,太后和皇后都無心過節,我倒是偷懶了。可你看你,忙得腳不沾地的。」愉妃笑著,親親小公主道,「佛兒這幾日,也沒得與額娘玩耍了吧。」

  紅顏在旁坐下,取了茶水喝,她累倒是不累,只是說得口乾,謙虛地笑著:「一切都有規矩可依,倒也不累,只不過是外頭把事情做妥帖了,來讓我和皇后娘娘過目,我也不用操心,不過是瑣碎了些。」

  愉妃知道她謙虛低調,輕聲笑道:「那日我在寧壽宮聽太后對華嬤嬤說,沒想到宮裡竟出了你這號人物,放眼六宮無人能為皇后分擔,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學的本事。太后說先帝嫁過幾個過繼的公主,也沒見這樣排場的,你倒是做得有條不紊,像是很有經驗。」

  紅顏笑道:「不過是趕鴨子上架,摸索著做唄,公主出嫁的事,怕是我上輩子也不曾經歷過。能事事周全,全靠外頭大臣們張羅,咱們不過是給添添補補而已。」

  她沒有提起富察傅恆的名字,但心裡明白,她能順利地應對一切,全是傅恆在外頭先把事情都做周全,如茵從中傳遞消息,裡外配合默契,皇后可高枕無憂,她也不必勞心勞力。若是換一個大臣,處處想著從中謀利或推諉責任,紅顏這攤子,可就接不下來了。

  而愉妃常年在寧壽宮行走,知道太后許多事,避開旁人與紅顏道:「太后從前最高只在貴妃位,恩寵如何你也明白,加上家中不過是四品典儀,沒有金山銀山在背後支持,辛苦幾十年攢下的金銀並不多。這一次皇后有富察家做靠山,拿出千金萬銀為公主添置嫁妝,太后那兒有些不好辦呢,拿得少了太寒酸被兒媳婦比下去,拿得多了,往後還有那麼多阿哥公主等著娶妻下嫁,可怎麼好。」

  紅顏聽這話,不免上心,細問愉妃,才知道是華嬤嬤漏給她的話。自然太后成為太后這十幾年裡,寧壽宮中金銀無數,可十幾年裡送往迎來也不少,逢年過節皇子皇孫各種賞賜,也都要太后自己周全。而在皇帝面前,又要端著太后的尊貴,時常勸皇帝不能奢侈浪費,謝絕他送來金銀珠寶,如此即便積攢豐厚,也及不上皇后為親生女兒一擲千金。

  愉妃則道:「我們幾位妃嬪隨禮,就沒這麼多壓力了,再怎麼也不能越過兩宮,不過是意思意思,我那裡正等著看嫻貴妃與純貴妃如何應對,我也不能越過她們。說起來純貴妃和嘉妃膝下養著兩個兒子,也不容易。」

  紅顏已經讓如茵從自己寄存在富察家的,壽祺太妃留給她的金銀裡選出合適的東西,或是拿了銀子另去採買,作為她送給和敬的嫁妝。她本是一腔熱情,忽然聽愉妃這樣說,才明白不能僭越后妃之間的尊卑,心中暗暗想著回頭要讓如茵別往宮裡送,來日和敬婚後再送給她也不遲。

  這會兒倒是對愉妃說太后難做的事記在心裡,與愉妃閒話半日,又應對了內務府找來的幾件事,便與她散了。

  晚上皇帝翻了延禧宮的牌子,紅顏也無心準備接駕,皇帝來時還見到內務府的人排在外頭等著紅顏見他們,見皇帝來都恨不得躲進地縫裡,倒是弘歷好脾氣,吩咐他們:「麻利地把事情交代清楚,省得又堆在明日來打擾令嬪。」

  他進門抱著女兒去玩耍,晚膳都擺齊了才見紅顏進來,皇帝輕描淡寫地問:「這麼多事?」

  紅顏苦笑:「光是朝冠上的東珠大小色澤有丁點兒差別,他們都要來問是不是重制,皇上以為呢,不然娘娘要臣妾搭把手做什麼?」

  弘歷愧疚道:「朕什麼也沒幫忙。」

  紅顏笑道:「您不挑錯兒,已經是皇后娘娘和臣妾的福氣了,娘娘昨兒還念叨,虧得皇上是甩手掌櫃什麼都不過問,不然光應付您這兒,就夠麻煩的了。」

  弘歷皺著眉頭問:「朕怎麼聽著,這話不像是誇人的。」

  紅顏毫不客氣地說:「誰也沒誇您吶。」

  兩人一笑散去疲倦,熱騰騰的鍋子送上來,皇帝隨口便問:「太后這幾日飲宴有些上火,朕命御膳房送清淡的飲食,你們可做到了?」

  吳總管忙來覆命,說早就吩咐御膳房送藥膳為太后調理,皇帝這才放心,而紅顏在一旁喝了幾口熱湯,心裡卻想,太后向來不貪飲食,上火又豈是吃多了食積,該是愉妃所說的,為了公主添置嫁妝的事。

  「你們退下吧,我伺候著皇上就是了。」紅顏吩咐宮女太監離去,可皇帝正喂女兒吃飯,便沒把佛兒抱走,反勸紅顏,「朕不要你伺候,你安生吃口飯才是。」

  紅顏卻起身湊近一些,道:「臣妾是有事要對皇上說,外人聽不得。」

  「什麼事這麼嚴肅?」弘歷見她一臉認真,也正經起來。

  紅顏便將愉妃說的那些話告訴了皇帝,說起皇后為公主一擲千金,那是皇后愛女之心,而富察家也負擔得起這樣的富貴,可是皇后一定是疏忽了太后這邊,滿心以為太后也該攢下不少金銀,畢竟是帝王之母。

  紅顏道:「愉妃娘娘說得有道理,太后娘娘不是給不起這麼多,而是還有那麼多阿哥公主等著成婚,皇族裡皇子皇孫也不斷在增加,太后非要和皇后娘娘比肩的話,將來怎麼辦。」

  弘歷聽著,歎道:「朕也只以為皇后是愛女之心,沒想到太后那裡,還有這樣的顧忌。」

  紅顏將女兒抱在懷裡,與皇帝道:「可惜太后這話誰也不能說,畢竟拉不下臉的,但這事兒若要周全,只有皇上能辦到。臣妾覺得您勸娘娘少準備些,娘娘必然不高興,不如皇上為太后添補一些,只要把話說得好聽,太后必然高興。」

  弘歷苦笑:「你以為朕金山銀山無數?朕花每一分錢都要有去路的,平日裡打賞你們的小錢,自然無所謂,你也知道皇后這次出手多大方。」

  紅顏想了想道:「那皇上不如先估摸著,要給太后添多少,臣妾那兒有些富餘。壽祺太妃把她一生錢財,大多都給了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