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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還書

  千雅道:「娘娘能明白我的心意,奴婢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紅顏微微笑著,轉身要進門,可一想到剛才走進這道門所承受的目光,想到自己昨夜與皇帝的歡好和甜蜜,其實皇后也有這樣的目光吧,只不過她藏在了心裡,而現在出現在皇后面前,在她眼裡未必不是一種顯擺,甚至是示威。

  「千雅,我忘記凝春堂修繕的事兒,今天要過去看一眼,工匠們怕是都等著了,還要去尋愉妃娘娘一道走,這會兒就不進去見娘娘。」紅顏改變了主意,轉身道,「你告訴娘娘,我那邊的事都妥了再來,但興許就完了,今日未必再過來。」

  千雅信以為真,便將紅顏送了出去,可她再回來告訴皇后令嬪辦事兒去了,皇后卻若有所思,很輕地自言自語著:「她的心太細膩,也太小心了。」

  雖然紅顏的確找來愉妃一同去查看凝春堂的修繕,可她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頭,果然刻意避開什麼,反而會有所惦記且放不下。

  她跟了皇后那麼久,為什麼現在開始突然在乎這些,皇帝從前與她親熱的次數更多更頻繁,她照樣每天去長春仙館應付差事,與皇后說話也平平常常,為什麼今天她卻那麼在乎。

  從凝春堂出來,愉妃忽然道:「那晚的事雖然沒人提起,也沒人敢提起,可知道的心裡都明白,太后那麼做我也無話可說了。好在你福大命大,凝春堂這種地方都能燒起來,紅顏啊,你是老天爺護著的孩子。」

  愉妃既然沒有點透,紅顏也沒必要詳細提起什麼,只笑笑:「娘娘何嘗不是有福之人?無心插柳柳成蔭,眾人眼裡您把五阿哥慣成了頑皮搗蛋的孩子,可一上書房,龍子龍孫天賦聰慧的氣質就顯出來了,小小年紀唸書那麼有靈氣,皇上恨不得天天掛在嘴邊誇讚。」

  「你當面可別誇他。」愉妃嘴上謙和著,眉間抑制不住的驕傲,他的兒子真真是爭氣,除了當年的二阿哥,其他阿哥唸書沒有一個不被皇帝罵,他愣是瞧誰都不上眼,偏偏她的永琪,竟叫皇帝那樣喜愛。

  提起永琪唸書,自然要說伴讀的福靈安,說富察福晉也是教育得極好,看著漂亮得人兒,都以為是養尊處優不問世事的命,卻是富察大人的賢內助,亦是對孩子們教導有方的好額娘。愉妃道:「說起來,富察福晉這兩天怎麼都不進園子了,是不是家裡有事牽絆了,臣妾聽千雅說,娘娘也在念叨她。」

  紅顏想起那天她和如茵說著嫻貴妃的事,如茵忽然變得尷尬,走得也是匆匆忙忙,那之後就再沒有見過,雖然也就隔了幾天,可當初說好的,皇后分娩後她要來幫忙照顧。

  紅顏隨口說著:「大概是福隆安那孩子不好帶,和佛兒差一個月的光景,這陣子佛兒正鬧騰呢。」

  提起小公主,也是愉妃心頭好,半路上聽說聖駕去了長春仙館,見紅顏無心再去那裡,便要一起跟去看看小公主,更玩笑似的說:「皇上在娘娘那兒,我也不怕自己跟你過去會礙著皇上的好事了。」

  紅顏苦笑:「娘娘是知道,今早她們怎麼看待我的了吧?」

  九州清晏這邊,抱琴捧著兩本書來舒嬪的住處,正見舒嬪站在屋簷底下喂鳥,可似乎是在悶得很,也沒有耐心,到後來隨手將鳥食往地上一灑,拍著手好不耐煩地吩咐著身旁宮女什麼話,抬頭見抱琴進來,便走到了台階上。

  抱琴行禮,將兩本書由宮女遞給舒嬪,客氣地說:「這兩本書娘娘已經看完了,讓奴婢謝過舒嬪娘娘,請娘娘幾時有空過去坐坐,今年的新茶很不錯。」

  舒嬪的琴棋書畫,是家裡逼著學的,她自己未必喜歡,擺了許多書在屋子裡也不過是裝裝樣子,不知怎麼傳到純貴妃那裡,前些日子派人來借走了兩本她阿瑪的大伯納蘭容若的詩詞集,舒嬪當時隨手就給了根本沒放在心上,也沒想到會特地還回來。

  「娘娘若喜歡,留著就是了,你帶回去吧,就說是我送給娘娘,這還送回來,顯得我多小氣似的。」舒嬪不冷不熱地說著,「我們納蘭家,自然有的是這樣的詩集,還有些我沒帶進宮,娘娘若是喜歡,下回讓我家的人再給娘娘送來。」

  納蘭府遠在純貴妃的娘家蘇氏之上,舒嬪身體裡還流著幾分愛新覺羅的血液,高貴的出身和美麗的容顏,讓她進宮起就高過別人一頭,但這一切所帶來的福氣,卻停在眼門前再也不見多一分,眼瞧著某個人就要竄到天上去,可舒嬪還是舒嬪,毫無改變。

  但這一切不變,人的心就要變了。

  抱琴謙恭著說:「舒嬪娘娘的心意,我家主子必然高興,可奴婢就這樣貿然把書拿回去,怕是娘娘要責備,舒嬪娘娘心善,您看是不是……」

  舒嬪知道抱琴的意思,便道:「不知此刻過去喝杯茶,會不會叨擾娘娘的清雅?」

  抱琴大喜,忙側身邀請:「奴婢給您帶路,娘娘慢走。」

  轉眼已是四月下旬,皇后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但坐月子的人忌冷忌熱,洗漱沐浴都有所限制,越往後越不宜見人,六宮妃嬪自然被攔在長春仙館門外,連帶著皇帝,也不再被皇后允許前去相見,好在皇帝貼心,不會在這種日子裡到處留情,頂多是去平湖秋月坐坐,也是實在捨不得把紅顏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那裡。

  紅顏同樣越來越少見到皇后,即便來長春仙館,也不常進內殿,她不主動,皇后也不勉強,不知怎麼的,如今一切圓滿時,兩個人的距離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疏遠。

  然而紅顏心裡知道這樣不好,皇后也不明白自己該怎麼做,兩人都在乎彼此的情意,也在意對方的心情,一時竟想到了一會兒去,再三派人去請,要把如茵請進來。有如茵在一旁,說話就自然了。

  可是如茵因為嫻貴妃的事,害怕自己見到紅顏就忍不住說出口,才一直以家務事未借口,推脫園子裡的邀請,這天皇后和令嬪同時派人給她傳話,她在臥房裡沒給答覆,正好傅恆從外頭回來,聽說園子裡請妻子去,便徑直來找如茵。

  如茵毫不隱瞞地對丈夫說:「好歹再過一陣子,我一見姐姐就會心軟,不願她受傷害,我肯定會把這事兒告訴她,給她添煩惱的。」

  傅恆對妻子心懷感激,當初虧待如茵遲遲不娶她,是他此生最混賬的事,可婚禮上沒有辜負她,定下心來給予她最美好的生活,也是自己此生所做最對的事,好在他還算個男人,沒有為了一個女人去傷害另一個。

  「我不想去。」如茵撒嬌似的纏著傅恆道,「回頭真有什麼事,二嫂若知道是我傳出去,她會恨死我的。」

  「二嫂怎麼會知道呢,你放心,過了端午節二哥就要離京了,到時候隔開千山萬水,能有什麼事?」傅恆安撫著她,想到嫻貴妃可能對紅顏做出什麼,到底有所忌憚,定下心道,「不如你就告訴令嬪娘娘,你們倆之間沒有隔閡才好,如茵你說吧。」

  「不要緊麼,姐姐她會不會……」

  「二哥就要離京了,這幾年二哥進宮進園子的次數一隻手能數得過來,能有什麼事,是我們太緊張。」傅恆苦笑,「連我們都這樣,也不怪二嫂痛苦,我可不能讓你好端端地去背負別人的錯。放心進園子去,幾時與令嬪娘娘單獨在一起,防著有人偷聽就是了。」

  如茵心頭一鬆,她其實滿心想告訴紅顏,深宮險惡,知道是非的確麻煩,可不知道才真正麻煩,但她在意傅恆的態度,丈夫不讓說,如茵就不會說。

  「那我去了。」小婦人頓時神采飛揚,她在京城只有紅顏這一個好姐妹好朋友,好些日子不見,想念之餘,自己也實在悶得慌。

  送妻子出門時,傅恆說:「今日我閒著,傍晚我來接你。」

  如茵嬌軟地一笑:「要被人家笑話呢,說富察大人太心疼自家娘子了。」

  傅恆溫和地說:「他們是羨慕你嗎?」

  年輕美麗的福晉,擁有的何止是令人羨慕的幸福,所有人都會嫉妒她,婚後多年府中無一個侍妾,膝下一雙兒子聰明可愛,大兒子還做了皇阿哥的伴讀,誰能想到,當初傅恆一匹馬帶走新娘子,小兩口守著巴掌大的小院過日子,能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富貴繁華,同甘共苦四個字,多少人能堅守到底。

  一路走進圓明園,身姿綽約笑語盈盈的美人,能勝過園中春景,宮女太監無不客氣慇勤,她暢通無阻地往長春仙館來,恰遇上皇帝的肩輿打那兒回韶景軒。

  如茵帶著隨行的人等在路邊,皇帝的肩輿略停一停,說道:「好些日子不見你進園子了,皇后剛才也在念叨。」

  「皇上恕罪,實在是家裡瑣事太多,孩子太小,妾身份身無暇。」如茵大大方方地回應著。

  弘歷笑道:「得空時常來陪陪皇后,傅恆如今端著大臣的架子不常見皇后,皇后卻很惦記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