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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相同的待遇

  弘歷順勢捉過了她的手放在唇邊,用最敏銳的感知來觸碰紅顏的肌膚,才睡醒的人渾身暖暖的,連手指尖都是讓人安心的暖意,他佯裝不經意地抬手揉揉額頭又順勢摸了一把眼睛,想要把眼淚藏起來。

  他是男人,是帝王,怎麼能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落淚,怎麼能讓她不安。

  可紅顏沒有不安,這一滴眼淚,融化了她冰冷的心。縱然這些日子有皇后的關切,有如茵相陪,還有福靈安在身邊逗她歡喜,可她的心始終是冷的。所有人都期盼著皇帝早日歸來為她做主,紅顏心裡竟一點也沒有這樣的念頭,她的心冷得,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她伸出另一隻手,摸到弘歷面上尚未褪去的潮濕,皇帝不耐煩地把她兩隻手都捂在懷裡,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哪裡瞧見朕掉眼淚了,睡迷糊了?」

  紅顏被她束縛了雙手不能動彈,卻沒有那晚被人抓著灌藥的恐懼,她低頭看了看被裹在弘歷掌心的雙手,眼圈漸漸泛紅,看似平靜的開口,可越往後,每一個字都在顫抖:「臣妾不能看著櫻桃被打死,可臣妾也絕不能喝那個藥。我們說好的,將來有了兒女,皇上要親自教導他們,我不能喝……我只能去陪著櫻桃一起挨打,哪怕死了,也不能喝那個藥。」

  「紅顏……」弘歷緊緊蹙眉,眼中露出極大的痛心和恨意。

  「他們就抓著我,用勺子撬開我的嘴,把藥灌進來。」紅顏的眼神漸漸發直,忘記了臣妾二字,第一次在皇帝面前以你我相稱,這更是她數日來第一次說出那晚發生了什麼,「我掙扎了,我努力地想要吐出來,可還是被灌下去。」

  弘歷將她摟入懷中,他無法想像那晚紅顏經受了多大的恐懼,皇后信中雖有提及,都不如紅顏此刻親口告訴他來得殘忍,懷裡的人突然崩潰了一般大哭:「我不願喝的,我不能喝,我們的孩子怎麼辦?她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昨夜分開洗漱時,弘歷問了小靈子這幾日的情形,小靈子說沒見主子掉過一滴眼淚,她不哭也不提那晚的事,富察福晉來相陪,她能好好地陪著小公子玩耍,能好好地應對來探望她的愉妃娘娘等人,瞧著就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可所有人都覺得,魏貴人眼神是空的,好像沒了心,只是活著喘口氣而已。

  「哭出來就好,朕在你身邊。」弘歷耐心地陪著她,不阻止她也不再問她什麼,一直到懷裡的人自行安靜下來,他才輕柔地擦去她的眼淚,只說了聲:「不怕,朕回來了,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

  紅顏依賴著這個懷抱,一向恪守規矩和本分的她,從不敢多挽留皇帝一刻,但這會兒她希望自己能永遠和他在一起,不要離去,也不要與別人分享。他知道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皇帝與她的情意,可他們有什麼錯,錯的是太后的狠心,錯的是挑唆是非之人的惡毒,錯的都是她們,紅顏不能算在皇帝的身上,這個人比任何人都在乎她。

  可皇帝終究是皇帝,把可以挪出的時間都給了紅顏,他到底要回到國事上朝政上,從前弘歷是明白,做個英明勤政的帝王,才能肆無忌憚享受自己所喜好的一切,美色也好、詩詞茶酒也好,一切都要基於這個國家的安定和富庶。而如今他更明白,想要周全地護著紅顏,想要給她更安定的未來,他這個皇帝就要當得更好才行。

  送皇帝出門時,紅顏沒有換衣裳,也沒有上妝,蒼白的臉上唯有雙眼泛紅,每一個眼神都淒楚可憐,兩人在門前分離,皇帝為她拂開臉上的散發,在露出的肌膚上親了又親,害得櫻桃他們都不得不背過身去。可紅顏不躲不閃,弘歷也沒顧忌,溫和地哄著她:「若是沒睡醒,就再睡一會兒,若是醒了,就好好把早膳用了,悶了去四宜書屋逛逛,朕會早些回來陪你,帶了好些新鮮有趣的東西給你。」

  「皇上慢走。」紅顏有幾分笑容,她是真心感到了安定,但還是會讓皇帝心痛,他忍不住說:「朕會給你個交代,但她畢竟是朕的親額娘,是皇太后,她不會來向你道歉賠不是,朕也做不到。」

  紅顏連連點頭,莫說道歉賠不是,要是能這輩子都不再見太后,她什麼都不在乎。可紅顏也明白,她只要還是皇帝的女人,就不可能不見太后,但將來的事,且到將來再說吧。

  皇帝離去,往正大光明殿接見群臣,數日不在京中,許多事等著皇帝去處理,他並沒有時間立刻投入到後宮的麻煩中,可園子裡各色各樣的閒話,已經傳開了。

  聖駕離京歸來,放著皇太后、皇后不看一眼,直奔妃嬪的處所,一陪就是一整夜,魏紅顏身上的福氣,彷彿已不單單是個寵字那麼簡單。更因為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晚在凝春堂發生了什麼,當太后和皇后真的想要極力掩蓋什麼時,她們會有利落的手腕封住所有人的嘴,旁人的確無從打聽真相,於是皇帝這樣反常的舉動,對於一個小小貴人的恩寵,顛覆了十年來以及多年王府相陪的女人們所有的想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無數酸言酸語投向平湖秋月,巴不得這些刻薄的言語能挑唆得人人與魏紅顏為敵,巴不得她惹怒太后惹怒皇后,好讓皇帝不得不放下這個心上人。亦如皇后曾經悲哀的,因為她是中宮,所有人都能躲在她的背後,後宮不寧是皇后失德,後宮有禍是皇后失職,就連皇帝有獨寵的女人,都是她的錯。

  長春仙館中,皇后一早飲下安胎藥,昨晚就知道弘歷回來了,可她落筆寫那封信時就明白,弘歷回來一定回去陪魏紅顏,如今真的應驗了,她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千雅則怨道:「一清早的,九州清晏那兒就不太平,好在您現在有身孕,不然太后娘娘又該來煩您去管管那些娘娘們。」

  皇后輕拭嘴角,滿不在乎地說:「對於她們來說,這就是活下去的樂子,咱們還能不讓她們活下去不成。」

  千雅收了藥碗,到門前遞給小宮女,另有人上前與她傳話,說皇帝下了朝要過來,千雅忙回來告訴皇后,問要不要為她梳頭換衣裳,皇后懶懶地搖頭:「也沒怎麼邋遢,我今日不出門,實在不願折騰,就這樣吧。」

  如此,待皇帝回到長春仙館,皇后正在美人榻上望著窗外的風景,髮髻輕挽常衣寬鬆,滿身家常的寧和氣息。倒是皇帝,進門帶過一陣香,那甜甜的所有人都熟知的味道,看來他到長春仙館之前,又去過了那載滿桂花樹的地方,如今是桂花尚未開滿的時節,也就那裡因為太多了,才會染上香氣。

  「這才出去幾天就曬黑一些了。」皇后溫婉含笑,一如既往地看著丈夫,但心下一轉,便道,「也是啊,才幾天,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弘歷脫下外衣,走到妻子身邊,先問她:「身子可好,別的事一概不用管,反正朕回來了,接下去的日子,就安心養身體。」

  皇后苦笑:「還以為你一進門,要問我怪我,我都做好了準備,好不讓自己寒心。」

  弘歷面色沉重:「與你什麼相關,朕何苦再來傷你?朕倒是很想問一問,可她是太后、是親娘,朕能怎麼辦,去衝著她大吼大叫,威逼利誘?可笑至極。」

  「可笑二字,衝著我來?」皇后問,眼中輕悠悠的笑意,顯然是故意為難皇帝,但見弘歷戾氣深重,也不好再玩笑,好脾氣地說,「事已至此,太后那兒其實也懸著心,你若有幾分好臉色,事情也就過去了。真鬧得臉上都不好看,誰也沒意思,反又成了紅顏的錯。」

  「事情過去了?」弘歷怒道,「對她而言,那晚的經歷會刻在心裡一輩子,而那碗藥到底是什麼東西,也查不清楚,對於紅顏來說,太后就是……」

  皇后本安靜地聽著,但皇帝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沒有去衝著太后大喊大叫,但果然在自己面前還是藏不住怒意,雖然不是衝著皇后來,可字字句句裡都是對紅顏的維護和心疼,他曾經也這樣心疼自己,也這樣極力在太后面前維護自己,可皇后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一天會有一個女人,受到與她相同的待遇。而此刻太后那些肺腑之言,在她耳畔響起。

  「她都對你說了?」皇后問,「她把那晚的事都告訴你了。」

  「不能說?還是說不得?」皇帝眼神冰冷,即便不是對皇后,也叫人看著心顫,「是不是她還要對太后感恩戴德才是,謝謝太后扼殺她做母親的權力?」

  皇后的手不自禁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此刻她正懷著他們的孩子,然而弘歷卻在為可能無法得到他與魏紅顏的孩子而震怒。

  「難道真的不打算見太后?」皇后垂首道,她還有一層隱憂,「事情總要解決,凝春堂走了水,太后受驚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你不去看一眼怎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