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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心病還須心藥醫

  千雅進門看了看昏睡的紅顏,不知是藥物所致醒不來,還是她不願意醒來回到這醜惡的世界,她睡得那麼沉,千雅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而她嘴上的傷痕,大概就是被灌藥時留下的。如此美麗無暇的臉蛋被弄傷,不知將來會不會留下疤痕。

  「櫻桃怎麼樣了?」千雅歎息著出來,又跟著小靈子來看看櫻桃,那孩子雖然挨了板子,但板子並沒有往死裡打,小靈子說她渾身是傷,是因為曾被捆綁而磨出的傷痕,可憐雖可憐,千雅也看得出來,太后並沒有打算要她的小命。

  「你們好生在這裡伺候貴人,貴人一醒來,就立刻派人來長春仙館告訴我,記著了?」千雅瞭解所有的事後,便要回去向皇后覆命,又說因太后受驚且搬離凝春堂,此刻愉妃娘娘陪在身邊照顧,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這邊,暫時可能不會有人過來搭把手,要他們多費心。

  櫻桃趴在床上嗚咽了一聲:「沒有人來才好,誰來都是麻煩。」

  千雅沒怪她,又叮囑了幾句,便迅速回來稟告皇后。

  而皇后雖然不被允許走出長春仙館,心卻早已飛了出來,她想不明白昨晚凝春堂到底發生了什麼,千雅歸來時她正在屋子裡踱步徘徊,一見千雅便來了精神,待細細聽罷所有事,心裡一層層發寒,什麼藥?若不是賜死的毒藥,太后還能灌什麼藥?

  她一手護著自己的小腹,實在不願面對這樣殘忍的現實,太后不是說園子裡連刑罰宮女太監的事都不能有嗎,那她怎麼自己做出這麼狠毒的事來,她是被魏紅顏氣瘋了,才沒了那麼多顧忌?可是紅顏怎麼她了,紅顏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若是紅顏真有什麼事,我們怎麼向皇上交代。」皇后怔怔地坐下來,聰慧如她,此刻卻腦中一片空白。

  「娘娘,您要保重身體。」千雅著急地說,「不論如何,眼下沒有誰比您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皇后眼中微微含淚,她是做母親的人,她是失去過孩子的人,知道紅顏若是被逼著灌下絕育之藥,對她而言是多麼沉重的打擊,自己腹中的孩子固然重要,可紅顏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

  「昨晚是哪個太醫去的平湖秋月,立刻找來,我有話要問。」皇后不能不把事情弄明白,她必然要給弘歷一個交代,真正的困難還不是眼前這一切,是皇帝歸來後,看到他心愛的女人被傷害至此,他的震怒該如何排解,要把他逼瘋的,可是他的親娘。

  太后這邊,昨夜一場大火叫人心驚膽戰,因緊跟著大雨,凝春堂沒有付之一炬,但暫時是住不了什麼人了,太后被遷至距離最近的地方安置,愉妃連夜過來照顧,與太后都是一夜未合眼,此刻太后耐不住疲倦睡去,華嬤嬤便請她也去歇一歇,愉妃見華嬤嬤要出門,不免道:「嬤嬤也辛苦了,我到底年輕些,有什麼事交代我去做吧,您歇著才是。」

  華嬤嬤連連擺手:「這事兒,非得奴婢去才說得清楚,娘娘您歇會兒才是,等下太后娘娘醒來,身邊離不開人。」

  她一面說著,就急匆匆朝門外走去,愉妃站在原地望了片刻,白梨從身後上來,攙扶她去偏殿休息,更悄聲地說:「主子,奴婢打聽到昨晚的事了。」

  而華嬤嬤離了太后,逕直就往長春仙館來,皇后就是盼她能來,可嬤嬤一進門就長跪不起,含淚求道:「無論如何,請娘娘一定要說服太后。」

  原來昨晚太后強行給紅顏灌下去的藥,早已被華嬤嬤換成了令人昏睡的湯藥,她實在做不出那樣殘忍的事,此刻說道:「但是太后娘娘一意孤行,奴婢怎麼勸都沒用,現在事已經出了,皇上回來若知道,母子之間必然崩裂。還請皇后娘娘幫著奴婢一起勸勸太后,就說太后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傷害魏貴人,只是想嚇唬嚇唬她,希望她能全心全意忠於您,這樣說的話,好歹還能把事情轉圜一些。」

  皇后鬆了口氣,捂著心門平復心情,幸好只是讓紅顏昏睡,若是真的喝下什麼絕育傷身的藥,她之後直到分娩的日子都會忐忑不安,上天見憐,紅顏到底又逢凶化吉了。她再三問華嬤嬤:「嬤嬤確定,那藥真的不會傷了她?」

  而此刻千雅已經把昨夜趕去平湖秋月照顧紅顏的何太醫找來,說到魏貴人被抬回去時渾身濕透沾滿了湯藥,他去時那些衣服已經被換下,他查看過殘留的湯藥,原本光聞氣息很難辨別貴人到底喝了什麼,但那碗藥的氣息很特別,他們為人接骨剜瘡時,會讓病人飲下這種湯藥以致行動變緩,昨夜留在魏貴人衣衫上的藥水氣息就很相似。

  此刻聽皇后提起絕育二字,何太醫道:「麝香、紅花這類藥物,氣息刺激易辨,即便不查看藥渣,也能從湯藥中聞出來,臣並沒有聞到相關的氣味,娘娘若是信得過臣,大可以放心。」

  皇后只覺得從地獄回到了天堂,弘歷回來她終於可以有個交代,不然這件事梗在弘歷心裡,即便不是從她手裡出事,她也無顏見皇帝,別的女人也罷了,魏紅顏當真不一樣。

  「只是……」何太醫直言不諱,「照娘娘的話來說,魏貴人當時以為自己被灌下絕育之藥,貴人身上有多處掙扎的痕跡,可見當時多痛苦,那麼即便沒有喝下傷身的藥,給魏貴人心靈上帶去的傷害,很有可能讓魏貴人精神不振。也許她心裡認定自己再也無法生育,對於子嗣會有很大的影響。」

  這話皇后不懷疑,她當初心心唸唸想要孩子,太醫都說身體沒事,可就是要不到,心裡越來越沉重,希望就越來越渺茫,如今她看淡一切心情開朗,把與弘歷的歡好當夫妻間最美妙的享受而非為了子嗣,孩子卻來了。

  若是紅顏昨晚被嚇破了膽,往後即便太后不再嚇唬她,也怕她自己過不去心裡這道坎。

  「心病還須心藥醫。」何太醫道,「臣會盡力為魏貴人調理身子,也請娘娘多多開導魏貴人才是。」

  此時華嬤嬤已經被攙扶起坐在一旁,皇后看著這面生的太醫,忽然想問什麼,可意識到嬤嬤在身邊,到底沒問出口,之後太醫退下,她與嬤嬤再商議了如何勸說太后,便將嬤嬤送回了。而華嬤嬤一走,皇后就把王桂叫到跟前問那太醫的事,果然是昨晚連夜派入園子的新人,而如今能調配人往圓明園來的,只有傅恆。

  王桂更道:「昨夜是富察大人將太后從火場背出來,魏貴人是由大人的手下抱出來的,當時已經暈厥了。雖然沒有造成傷亡,但昨晚那場大火很蹊蹺,奴才今早過去查問,那邊的人說,是昨夜閃電打中了後殿的花草。」

  花草何至於引燃後殿,皇后心中有猜測,但她不敢說出口,現在什麼也不說,傅恆就是救駕有功的人,可若有人去追究到底是怎麼回事,若真是傅恆放火造成凝春堂大亂而救出紅顏,一旦被人知道大肆渲染,皇帝必定要多想,富察家的氣數也該到頭了。

  「宣傅恆來見我,他若不來,隨便你怎麼逼他,就是綁也要綁來。」皇后沉下心吩咐王桂,而後又道,「平湖秋月那邊,往後就由何太醫專門照顧,說是我原本把他調來,為了給魏貴人調理身體。」

  京城傅恆的府上,王桂親自來了一趟,請大人去園子裡見皇后,如茵在門前應對,見王桂懇切又焦慮,她依舊說:「大人今日凌晨才歸來,狼狽不堪又疲倦,這才睡下沒多久,皇后娘娘再如何著急,也等過了午後才說吧。請王公公代為傳達,娘娘若是不悅,日後我自然親自去請罪。」

  王桂不敢為難福晉,只是求道:「事關重大,皇后娘娘必須即刻見到大人,福晉好歹替奴才通傳一聲。」

  如茵微微皺眉,昨晚只聽說圓明園走水,所以丈夫一夜未歸,今早丈夫回來,她才從底下人口中聽聞紅顏當時也在,且是被抬出去的。她心裡雖然記掛姐姐,可傅恆實在太辛苦,此刻她只想一心一意照顧丈夫,皇后這麼著急地要見人,實在太不近人情。

  「你告訴娘娘,大人此刻哪裡也不去,誰也不會見,娘娘真有什麼要緊事,也耽誤不了的。」如茵堅決不妥協,「等大人休息好,午後就進園子見娘娘,你若此刻不敢回去,進門喝杯茶歇歇腳,午後隨大人一同回宮。」

  王桂想了又想,他守在這裡還能防止大人見別人或是別人來叨擾他,索性真的留下,等到午後再催一催,如茵便讓下人好生招待著,撂下他不管了。

  圓明園中,昨日一場大雨後,今日陽光明媚,將角角落落都照得透亮。妃嬪們在各自的宮裡都好奇得貓爪撓心,昨晚魏紅顏會出現在凝春堂實在太奇怪,而她現在在平湖秋月什麼光景,也無人知曉。

  然而紅顏已經醒了,她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窗外明媚的陽光,然而越是明亮的世界,越顯得昨晚的一切黑暗而恐怖,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紅顏腦袋裡,唯剩下這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