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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朕也喜歡

  皇后站在窗下,見女兒罰站還不老實,面上卻是寵愛的笑意。自從永璉死後,小丫頭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今天她是沒瞧見倆人濕漉漉的模樣,但自己從小不能做不敢做的事兒,女兒卻做到了。

  回憶童年,皇后只剩下學習各種各樣的本事,略長大一些便帶著傅恆一道學,姐弟倆偶爾偷偷摸摸的嬉戲,或是尚未盡興就不得不收斂,或是才有個主意就被大人察覺,雖不至於受責打,但代價往往是更沉重枯燥的學習。姐弟倆在一起的時光很短暫,皇后很快就出嫁,但與弟弟那幾年,算是最快活的一段。皇后疼愛傅恆,比起其他兄弟更在乎費心些,也不是沒道理。

  她輕輕一歎,喚過千雅:「把她們叫進來。」

  紅顏跟著公主回來,小女兒一進門就撲進母親懷裡撒嬌,喊著這兒疼那兒疼,說在溪水裡摔了一跤屁股也疼,皇后被她揉搓得無可奈何,便吩咐:「往後每日讓紅顏跟著你,隨你舅舅去學騎馬,你是大清的公主,馬上功夫怎麼能不好。上回嚇著了,怕你往後一輩子都不肯再騎馬,這樣不好。」

  和敬眼中放光,歡天喜地地纏著皇后問是不是真的,皇后反問紅顏:「每日陪公主一兩個時辰學騎馬,你可願意。」

  紅顏連連點頭,皇后又問:「識字嗎?」

  「念過《三字經》《千字文》,家裡沒敢讓多讀書。」紅顏應道。

  公主卻蹦跳起來,上前拽著紅顏與額娘說:「不如讓紅顏做兒臣的伴讀,乳母嬤嬤們都不愛聽唸書,每次都躲懶把我一個人扔在書房,有紅顏陪著兒臣就能收心了,額娘好不好?」

  這是皇后未曾想的,但轉念一想,她既然默許了紅顏多多與傅恆接觸,不如讓紅顏也學些真本事,將來若有緣分做了富察家的女主人,沒有學識也不成,不必像純妃那樣能吟詩作對,多識得幾個字,也不怕叫人欺負。

  雖然面對弟弟態度十分強硬,可皇后一直在為他鋪著前路,便答應了女兒的請求,更嚴肅地說:「往後不論是唸書還是玩耍,都要大大方方,你來與額娘好好說,哪裡有不依你的?再像今天這樣偷偷摸摸跑出去,就不是罰站了。」

  公主根本唬不住,但知道往後有紅顏作伴,歡喜極了,額娘說什麼她都聽,纏上來捧著皇后的臉頰,嬌滴滴地說著:「額娘,我親親你。」竟重重地一口唆在母親臉上,皇后一愣,心裡滿滿地溢出甜蜜來。

  永璉和自己沒緣分,再痛苦也回不來了,這樣好的閨女在身邊,她還求什麼,能不能再有孩子,一切隨緣吧。

  紅顏見皇后與公主如此相親相愛,只傻傻癡癡地笑著看,卻不知有一個人在得到此刻皇后的決定後,高興得一整夜沒睡好。

  隔天一早,傅恆來長春仙館請安,領旨往後的日子教導公主學騎馬,而皇帝因覺得傅恆可靠,一併讓純妃把三阿哥也送來,一則讓她們姐弟親近親近,更省去再找人來教三阿哥的麻煩。

  故而純妃一早也來了長春仙館,此刻看著傅恆行禮,皇后與之說了幾句,自己也客氣道:「三阿哥年幼淘氣,不曾吃過什麼苦,若是太過嬌慣,還請富察大人多多包涵。只管好好摔打摔打他,男孩子成器才是要緊的事,皇上既然許諾了你,磕著絆著斷不會追究,大人不必太多顧忌。」

  皇后知道純妃向來得體,今日這番話也是,可那畢竟是人家的兒子,她少不得囑咐傅恆:「一切以三阿哥周全為重,和敬是脫韁的小野馬,別由著她鬧弟弟,三阿哥還小呢。」

  傅恆領旨而去,本來純妃若不在,他必然要說些感激姐姐這番安排的話,此刻唯有報以微笑,好在姐弟連心,皇后能體會他的快活,不久便要他跪安,自己留純妃再說幾句話。

  長春仙館外,公主帶著三阿哥與紅顏已經在等候,傅恆出門來目光卻只停在紅顏身上,壓抑著興奮心情,笑道:「娘娘說你騎術極好,有你在公主身邊,我就安心多了。」

  紅顏笑著答應:「奴婢只是陪著公主,大人有什麼差事,只管吩咐奴婢。」

  公主已經不耐煩,催促舅舅快些走,三阿哥性子弱,一直拽著姐姐的衣袖央求她別丟下自己。和敬本不大喜歡其他妃嬪生育的孩子,但三阿哥嬌小可愛,如今她也沒有別的兄弟,見他如此依賴自己,到底生出幾分疼愛。

  他們才走不遠,但見嫻妃一行人從九州清晏來,和敬好不耐煩,可不得不端得禮數,與三阿哥一道上前見過禮,嫻妃落落大方,知道他們要去學騎馬,囑咐要小心一些,目光一轉落在傅恆身上,竟直白地問:「傅清大人幾時離京,聽說是舉家遷入鄂爾坤河?二夫人不是才有了身孕,如何經得起顛簸?」

  傅恆沒有多想,應道:「多謝娘娘記掛,家兄自有安排,臣也不好多過問。至於離京的日子,端陽國宴之後就走。」

  嫻妃強撐著笑容掩飾自己的失落,想對傅恆說什麼,又開不了口。邊上和敬推了推三阿哥,三阿哥很聰明,奶聲奶氣地說:「嫻妃娘娘,我們要去騎馬了。」

  「是呀,趕緊去吧,可要小心些。」嫻妃回過神,溫和地囑咐孩子們,目光不經意地落在紅顏的身上,之後見他們走遠,看到傅恆與紅顏的背影,恍然是從前自己與傅清的模樣,她怔怔地看著出神,被花榮小心提醒,「純妃娘娘出來了。」

  純妃一出長春仙館,就看到嫻妃在發呆,而她望去的方向,孩子們跟著傅恆往外走。

  昔日純妃在寶親王生下三阿哥時,因先帝不豫,幾乎沒有人得空來管自己,在身邊噓寒問暖的是側福晉那拉氏,她心裡一直存一份感激。但嫻妃的脾氣似乎和她不相上下,純妃無心與人親近,嫻妃本身也無法親近,倒是兩處都省心。

  這會兒兩人也是隔著老遠對視一笑,就各自走開了。

  且說自從紅顏每天跟著公主騎馬唸書,常常一上午都不在長春仙館,而傅恆有了這樣好的機會,從之前與紅顏說不過幾句話,變成每日天南海北地閒聊。紅顏本來就活潑,發現傅恆見聞廣博,也很樂意聽他講,只是公主和三阿哥一直在身邊,傅恆沒有機會表白自己的心意,而紅顏心思簡單根本不會往那上頭去想,傅恆見眼下的相處這樣美好,也不願輕易破壞。

  但學騎馬與唸書不同,不需要長年累月的跟著師傅,皇帝對傅恆的期許也不僅僅是讓他教導自己的兒女。

  熱鬧的端陽國宴後,大漠草原各番邦的事有了定數,皇帝緊張了一個春天的神經稍稍放鬆些,五月中旬一日午後,皇帝來長春仙館避暑小憩,見紅顏端茶來,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道:「怎麼瞧著,你像是曬黑了不少?」

  紅顏不禁赧然,捧著茶盤退後幾步,皇后在一旁笑道:「天天一清早陪著和敬去騎馬,和敬自己也曬黑了呢。昨天閨女還跟我說不想騎馬,人人見了她都說曬黑了,她知道要漂亮了。」

  提起女兒,皇帝展顏笑道:「那就別再學了,天氣越發得熱,入了秋再學不遲。朕也有差事要交給傅恆,讓他再舉薦一個人來教,朕也不能總把他拘在馬場,你二哥去了鄂爾坤河,留在京城的一些事就讓他接手吧。」

  皇后聽這話,心歎傅恆要失落,但看了眼紅顏,她倒是毫無反應,反像是在乎自己曬黑了,偷偷摸了一下臉蛋。皇后不以為意地對皇帝道:「就照皇上說的,先停了吧。」

  如此一來,隔天便是紅顏最後一次跟著公主去學騎馬,小孩子對此無所謂,反而畏懼暑天炎熱,一如往日地在馬場歡快地奔跑。

  還是紅顏有心,將那日溪水裡嬉戲後,傅恆匆忙間遞給她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歸還,抱歉地說:「一直想著要還給您,莫不是帶來了忘記這一茬,就是留在屋子裡沒帶出門,今天是最後一天跟著大人學騎馬,再不交還給您,下次不知幾時能遇見了。」

  傅恆完全忘記了這回事,此刻柔軟乾淨的帕子臥在掌心上,像是有淡淡的香氣傳來,紅顏則溫柔地笑著:「帕子奴婢洗乾淨了的,多謝大人。」

  此時和敬策馬而來,恰好看見紅顏遞過帕子給小舅舅,她怎知道紅顏是歸還,還當是紅顏有心贈送。公主人小鬼大,宮裡的孩子往往懂事更早些,瞧著紅顏漂亮小舅舅英俊,兩人很是般配,但她明白宮規森嚴,這事兒不能嚷嚷,便勒起韁繩調轉馬頭,把跟隨而來的三阿哥趕走了。

  這日散了騎馬的課,太后說天氣炎熱,這會兒跑了一身汗去書房悶坐對身體不好,一併連書房的課也停了,派人徑直來將公主和三阿哥接去凝春堂。

  紅顏見公主阿哥有嬤嬤宮女擁簇,便與公主分開,自己先回長春仙館去,雖然一路上避開日頭走在陰涼地裡,可耐不住日頭毒辣,還是熱得面上做燒。

  經過湖畔時,遠遠看到皇帝與純妃娘娘臨湖賞荷,她見離得遠,便沒敢上前打擾,另擇了小路繞開走。這一邊純妃笑盈盈說:「比起盛開的花朵,臣妾更愛這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模樣。」可是皇帝並沒有接她的話,她轉身看過來,發現皇帝目光投向遠處,那裡匆匆閃過一道身影,但她沒瞧見是什麼人。純妃又喚了聲:「皇上?」

  弘歷回過神,應道:「朕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