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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張皇后嘴角笑意浮動,道:「豫兒,你真是情深意重。」

  李豫冷哼:「少說廢話,太子妃在哪裡?」

  張皇后微一撅嘴,內侍掀開帷幔,正露出沈珍珠的面容。

  「快走!」沈珍珠在心中大喊,連連向李豫搖頭,焦急之情形諸於色。

  「珍珠,」李豫長吞一口氣,一步步踏將過來,眸色幽深,沈珍珠的目光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碰撞,不禁呆了一呆,連她也看不明白,李豫此際是喜是怒,是憂是急,只覺這在殺機四伏的內殿中,李豫雖未佩任何兵刃,卻無形有一種懾人張力朝四方賁張逼迫,四面桌几、帷幔似抗受不住這壓迫,瑟瑟顫動,殿中肅靜無聲,當真是一枚針掉落地下也能聽到。

  李豫忽的展顏一笑,隔著十餘丈的距離,隔著兵刃寒光凜冽的侍衛,隔著冷冷陰笑的張皇后,望定沈珍珠,鎮定而溫和的說道:「不用怕,有我。」這一瞬間,眸中鋒芒乍露還斂,沈珍珠胸中「嘩」的一響,仿有一道明光劃過腦際。

  「動手,將太子拿下!」張皇后斷聲下令。

  李豫陡然嘴角上揚,唇邊有一抹譏誚的笑。

  兵刃之聲大作,四面角門和屏風後鬼魅般閃出無數內飛龍使,張皇后揚眉,得意之態溢於言表,指點著李豫和沈珍珠、張涵若,高聲命令道:「把他們都殺了,一個不留!」

  程元振方踏入殿中,聞言「唰」的一聲長劍出鞘,森冷氣息直沁人心脾,劍光閃爍中,正刺李豫面門。

  李豫紋絲不動,直視程元振,劍氣臨近,寒光凌掠中映射出他冷峻的面龐。

  張皇后拍掌嬌叱,「好!」

  話音未落,程元振忽的劍勢急轉,長劍斜挑,正正穿胸刺過李豫身側一名張皇后親信侍衛,那侍衛仰面倒地身亡。

  張皇后這聲「好」戛然而止,沒來得及反應,四側慘叫哀鳴聲不絕於耳,由角門和屏風後閃出的內飛龍使同時出手,格殺向她的親信侍衛。她的親信侍衛為數固然不少,但此時毫無防備,當場慘死十餘人,其餘全部受傷被制。

  張皇后頓時呆住了。朝旁邊一看,李輔國含笑看著她,不動聲色。李係躲躲閃閃的偎到她身後,帶著哭腔低聲嘰咕道:「母后,我們上當了,輸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廢物!」張皇后揚手給了李係一記耳光,高聲朝殿外厲喝:「來人,來人!」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了,不僅殿外無人應召而入,而且殿外已傳來殺斗之聲,愈來愈烈。她在殿外部署的親信侍衛,恐怕已是自顧不暇。李係被張皇后耳光扇得倒退數步,李輔國暗地使個眼色,一名侍衛手起刀落,李係發出一聲短促慘叫,胸腹中刀,當場斃命。

  李豫疾步上前,一把扯開幔帷,合身將沈珍珠由地上攙起,再一把扯掉她嘴中毛巾,低頭便替她解除繩索,那繩索並不難解,他見她手腕有淤青,心急如若火灼,指尖微顫,終於聽得極輕「悉」的一響,解開了繩索。沈珍珠但聽他長長舒氣,伸臂,將她牢牢攬住。

  另有侍衛上前,替張涵若解開了繩索,扶至旁側站著。

  張皇后身形踉蹌。

  不過瞬息之間,天地永隔,她已經輸了。

  輸得如此徹底,猝不及防。

  她一直以為佔盡強勢,惟至此刻幡然醒悟,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李輔國和程元振早已投靠李豫,引她入甕。她與李輔國、程元振商量的計策,李豫瞭如指掌。捉捕張涵若奉於她面前,只為更加取信於她,亦令這計策有所謂「誘餌」,如鎖鏈般一環扣一環繼續下去,天衣無隙。及至最關鍵時候,予她致命一擊。

  天下原沒有永遠的盟友與仇敵,李輔國往日既然能與她合為一線,今日,也自然能與李豫結盟。

  她的輸,在天不在人。

  她早該想到,她終歸只是女人。自則天皇后、太平公主以後,大唐哪位朝臣不對女人干政恨之如骨?李輔國這樣的閹人,本是倚靠這至高無上的皇權作威作福,有擅權之心,無擅權之量,無力壓制滿朝文武。當今聖上若駕崩,必定想著投靠地位穩固,能給予他更多權力的主子,而不是她這飽受非議的未來「太后」,隨著她搖搖欲墜。擁立新君,則更是大功一件。

  沈珍珠面龐煞白,唇齒緊咬,身子微晃,推開李豫往側旁踉蹌一下,李豫疾伸手挽住她一臂,眸沉似水,定定的看她,說道:「信我,絕不是這樣。」

  正在此時,風生衣長劍浴血,疾行入殿,稟道:「太子殿下,外間謀逆侍衛已盡數格殺,眾大臣正朝紫宸殿趕來。」

  張皇后拍掌長笑,「妙計啊妙計,豫兒你真是將什麼都算好算準了!現時大臣湧入紫宸殿,正好見證本宮『罪行』!連時間也拿捏得一分不早,一分不遲!」拖曳著長裙緩步朝肅宗躺臥的龍榻走去。

  李豫喝道:「你想作甚!」

  張皇后懶怠的朝他掃上一眼,說道:「本宮辭別皇上,有何不可?在你等要下詔廢本宮前,本宮還是當朝皇后!」緩緩行進,已行至李豫與沈珍珠身側,似笑非笑瞥過沈珍珠,左手一抬,竟緩緩朝沈珍珠伸出手,歎息道:「來吧,你我都是可憐之人。天下男兒皆薄倖,就連他——」手指躺在榻上的肅宗,「如今也是拋下本宮不管,好閒適啊——」

  沈珍珠原本滿腹心事般凝立不動,待聽過張皇后這幾句話,竟如癡了般,甩開李豫手臂,將右手交給她,朝前邁出幾步。

  在這瞬間,李豫見張皇后懶怠絕望的面龐上,有凶光戾氣一晃而過,「小心!」這兩個字還噎在喉間,張皇后用力回拉沈珍珠,沈珍珠身子朝前傾去,一道銀光浮掠過幔帷,「啊」的女子慘叫,張皇后與沈珍珠雙雙倒地。

  李豫竟不知自己的心該往何處著落,這一刻連懼怕都來不及,沈珍珠伏在張皇后身上一動不動,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將她身子翻過,卻見她滿襟皆是鮮血,他不知傷口在何處,手顫抖著在她胸腹巡梭,不停的說道:「你為何不信我,為何不信……」

  「我信你。」她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李豫渾身一怔,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卻見沈珍珠竟睜大著眼睛,微笑著看他,接著,慢慢在他懷中坐起,纖指輕輕滑過他的下頜,盈盈笑道:「我沒有事。」

  「殿下,是張皇后中刀,已經死了。」風生衣在旁說道。

  沈珍珠轉眸,與李豫一同看去。

  張皇后平躺地上,胸口一柄匕首深及沒刃,匕首鞘身光澤泠泠,正是默延啜贈與沈珍珠的那柄。

  張皇后已然斷氣,但鳳目圓瞪,想是十分不甘,右手也握著一柄匕首,只是未及出手,人已斃命。方才張皇后在回拉沈珍珠之時,欲取出袖間匕首殺死沈珍珠,不料沈珍珠早有預備,乘低頭前傾時,左手拔出胸間匕首,反而先發制人,此匕首鋒利匪夷所思,一刺即入,猶勝破帛,不費吹灰之力,將張皇后殺死。沈珍珠滿衣襟血跡,不過是沾染張皇后鮮血而已,自己毫髮無傷。

  沈珍珠緩緩說道:「我終於替所有人報了仇。」

  李豫幾乎要喜極而泣,連聲說道:「若不是你信我,我,我……你,你……」一時無法擇詞,只是心中歡喜難禁。

  「陛下,陛下——」

  隨著殿門處一陣嘈雜聲響,數十名文武大臣在宰輔苗晉卿、淮南節度使崔光遠諸人的率領下湧入殿中,其中不乏有人見殿中一片狼藉,張皇后倒臥於地,忠君之心大起,疾呼「陛下」狂奔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