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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叮",有甚麼物什墜地輕響,她顧不得了,他也似乎沒有聽見。她與他唇齒交融,沉湎在這一片情熾如荼之中……

  夢,又是夢!

  沈珍珠清醒過來的第一意識便是自己做夢了,而且,她羞愧的想:居然是這般荒唐的夢。

  她睜眼坐起,左右顧盼,不禁愣住:自己竟然坐在一堆軟草中,這是個不大不小的洞穴,洞外雨聲浠瀝,一縷曙光依依約約透入洞中。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記憶回復--昨日,她策馬狂奔,下大雨,哭泣,還有……李豫……

  隔得遠遠的,燃著一小堆柴火,李豫半敞衣襟,怔忡無神,正將手中枯枝添入火中,聽到聲響,抬首向她望來--

  沈珍珠悚然一驚,回看自己身上,只著單薄的中衣,而且,衣裳竟然是乾的,還有柴火烘乾的氣味。她不是全身都濕透了嗎?怎麼會,怎麼會?

  她顫聲開口:"昨晚,我們?--"她只是抱著最後的幻想向他求證,其實心下早已明白:昨晚她傷痛絕望之至,神志紛亂,意亂情迷,鑄下大錯。

  李豫腹部的傷口雖已重新塗過藥,仍是猙獰可怖。他掩好衣襟,走過來,將衣物放至她的身側,說道:"我都已烘乾,穿上吧,一會兒天亮雨住,想必他們便會找來了。"側過頭,"昨晚的事,是我的錯。"說到這裡,口中話語似是突然間凝住了,沈珍珠心中苦楚難堪,在此時此地,明明已決意與他斷絕所有,竟如此不能自持,能怪何人?她拿起衣物,背過身,緩緩穿戴齊整,卻見默延啜贈與她的那柄匕首墜落在一旁,心中一咯登,彎腰輕輕拿起,置入懷中。

  李豫長吁一口氣,依舊負手側對著她,沉默良久,終於彷彿下定決心般,開口說道:"跟我回去吧,適兒他,天天嚷著要娘親。"

  沈珍珠苦笑:"適兒還好罷?"

  "自然是好的,只是,雖有素瓷照拂,沒娘的孩子,終是可憐。"

  沈珍珠眸中沁出淚花:"我知道,我也放心--你答應過我,一定會好好待適兒的。"強自收住眼淚,又問道:"涵若妹妹,也好吧?"

  李豫轉身看她,眸深似海,半晌方答道:"很好。"

  沈珍珠點頭,站起身,強顏歡笑:"這樣甚好,我便放心了。我也已答應默延啜,從此長居回紇,與他相伴。"

  "你!"李豫眸光斂動,一縷震怒浮動上來,未等沈珍珠反應,雙手緊緊箍住她的雙肩,怒道:"我知道你怪我惱我,恨我當日竟要你死,怪我不救你出鄴城,怪我昨日對你冷漠無情。可你知道,我又有多恨你,有多恨你--"他狠狠而失控的搖晃她孱弱的身軀,令得她頭暈眼花,她闔上眼,斷斷續續答道:"是,我是該恨,現在更該恨--我移情他人,拋夫棄子,正是世上最可恨最可恥的女人,我--"

  "不!"李豫一聲斷喝,遏止她繼續說下去,他的手捏得她雙肩鎖骨彷彿要碎裂般,他的眼中像要冒出火來,一字一話的說道:"不是這個原因:我知道,我從來都知道:你,從未移情於任何人。"沈珍珠全身凜然,停止掙扎,聽他說下去,"我是恨你:竟然這樣不相信我,這樣輕易的拋開我,這樣的留下我獨自一人!從前我跟你說過:只要你信我,萬事由我擔待。為什麼你不信我,為什麼?這是為何,為何?--"

  為何,為何?那窒息般的絕望重新噬入沈珍珠心間,陳周行刺之事,方顯天意,再無迴旋餘地,她只堪遠遠離開他,萬不能再累他!更何況,已有張涵若專美於前,張涵若的美麗、聰慧和能力,並非她可比擬,張涵若方是陪伴他的最佳人選。

  為何,為何?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多的為什麼,她只要他有最滿意的結局,達成宿願,君臨天下。

  她緩緩闔目搖頭,意圖掙開他的鉗制:"是,我是不信你。縱有萬般情意,你卻總讓我傷心難過。我寧可孤身自處,也不願在你身邊。"

  "所以這兩年,你寧可在吳興過得那樣苦,也不肯再回來!"他驅進怒視著她,那如火灸的直視,竟迫使她睜開了眼。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原來他早已知道!

  "不,我一點也不苦,我很快活。"她沒有撒謊,吳興兩年,難得的恬靜。所以她揚起頭,認真而平靜的直視他,清晰而明確的回答他。

  他停口,面對這句回答,鉗制她雙肩的手漸漸鬆下,他後退兩步,輕輕喘息著,傷痛而又無奈的看著她,那眼神,竟似遺失世間至寶。

  沈珍珠心中絞痛,別過頭,不敢與他對視。人生多少事,都在一念之間,若她此時合身撲入他懷中,當別是一番故事了。

  然而,她還是步步後退,轉頭再復看著他,貌似堅定而決絕的,步步後退。腳下一個趄邁,身後伸出一隻手來,牢牢將她攙住。她回頭,正是默延啜。

  程元振等數人同時魚竄而入,程元振扶著李豫,只急急問道:"太子殿下,你的傷?"李豫無力的擺手:"無妨。"程元振卻失聲叫道:"殿下你的傷口裂開了,屬下為你重新上藥包紮。"李豫失力般頹然就地坐下,漠然看著那堆行將殘滅的柴火,呆呆不作一聲,任由程元振替他包紮上藥。

  默延啜何等聰明,眼瞧面前形勢,李豫與沈珍珠之間必定又翻起極大的風浪,看情形,竟是兩敗俱傷。

  沈珍珠扶住他的手臂,低聲道:"我們走吧。我又餓又渴,你若想我我在回紇長住,總不能讓我今日就此餓死吧。"她面上極力帶笑,可是聲音瘖啞,殊無笑意,默延啜看在眼中,竟覺心頭隱隱作痛,二話不說,拉住她的手便走。

  "默延啜,"等走出洞穴,沈珍珠才輕聲說道,"昨日我對你所說的話,全然出自本意。然而昨晚,我又做下一樁錯事。我,……實屬不堪,再無顏對你。從前所說的,就此作罷吧。"默延啜握她的手驟然加緊,她輕輕"啊"了聲,見默延啜抿嘴直視前方, 臉上忽的抽搐了下,那神情,既似在極力壓制著苦痛,又像有什麼話強忍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