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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陳周與程元振也是茫無頭緒,程元振道:"以夫人之見,我們下步如何行事?依舊往回紇王庭方向行進,還是照這牛皮紙所說?"

  沈珍珠長吁一口氣,見此時星河漸落,天將破曉,說道:"我們折騰一夜都累了,料那些人今晚不會再來,我們都回去各自仔細思量推敲,明早再議吧。"

  其實沈珍珠哪裡睡得著,回至自己的氈帳中拿著那牛皮紙書來回翻看思索。

  以這封信的口吻看,李豫應該沒有性命危險,尚在人間。這封信最大的用意,應該是引(或誘?)她與侍從們朝所指方向去尋李豫。

  可是,為什麼要引他們去尋李豫呢?自己一行區區不足百人,無論在何處都翻不起風浪,不會被任何人瞧在眼中放在心上。

  還是那句老話:用意何在,用意何在啊!

  第二天早上與陳周、程元振再議此事,沈珍珠說道:"我們就依這書信所寫,往羅平遇後折北前行!"

  陳周擺手道:"夫人,我們怎能這般被動,被那夥人牽著鼻子走!"

  沈珍珠無奈一笑:"那我們該如何走呢?其實殿下在何處,你我都不知道,回紇正發生內亂,我們就算往回紇王庭方向前行,也未必就能找到殿下。這些人如此處心積慮的對付我們小小隊伍,不如就依他們所說,或有意外收穫。"

  程元振也附同沈珍珠,道:"夫人所言有理,四下裡亂闖,還不如就隨書信所說,碰碰運氣。"

  陳周攤攤手,說道:"既然夫人與程兄都這樣說,陳某就從命了。只是還有一條,過了平羅遇,你們只說由北入沙漠後,可沒有講殿下到底在哪裡,我們若行進三百里仍未找到太子,可怎麼辦?"

  沈珍珠思忖著說道:"那夥人既然要引我們入津,到時自然會設法為我們指路,不然怎生算得上一齣好戲。這個,我倒覺得無謂多作擔心。"

  平羅遇是漠南村落地名,因此處地勢平坦,水草豐足,有近十戶百姓定居左右,自然而然形成小小村莊,更因由平羅遇往北是大沙漠,其後可達回紇東北部重鎮特爾裡,故而一些過往商旅行人多在此處稍作停留休整,儲備水草。

  草原上從來沒有路,牧民行遊,只需要方向。方向就是草原的路。好在平羅遇過往商旅多,草原上留下或寬或窄、或淺或深的牛車車轍,且陳周擅識方向,一行人由陳周帶路,縱馬飛馳,只用一天功夫就順利到達平羅遇。

  平羅遇的回紇百姓見慣唐人,對沈珍珠一行毫不為奇,惟有一兩個回紇少女驚詫於沈珍珠的美麗,當陳周與她們以錢幣換乾糧交易時,不住閃動大大的深琥色眼睛,盯著沈珍珠看,艷羨不已。

  陳周早就聽說平羅遇往北的大沙漠中沒有綠洲,此時再問這些回紇少女,少女們均笑道:"阿爺阿奶一直說平羅遇過去沙漠寬大得像天邊的雲彩,少說要備足半月的糧草和水,要是迷路,怕是個把月也出不來。從來沒見過裡面有只斤澤!"突厥語中"只斤澤"即是沙漠中綠地的意思。

  程元振和陳周對行李輜重再行清理,拋棄許多無用器具,以六匹好馬向平羅遇回紇百姓換了四隻駱駝,備齊足夠二十餘日飲用的清水。多備的水囊如小山般沉沉的壓在駱駝和牛馬背上。

  在平羅遇平平安安的歇息一夜,一行人朝大沙漠進發。

  平羅遇尚有一條小河流朝北而去,隨著隊伍的行進,眼見著河流漸漸乾涸,已入戈壁灘。再走得一兩日,戈壁灘漸漸呈現出沙漠的模樣,草木越來越少。最後,終於完全變成了沙漠。

  進入沙漠,眾人才真正體會到"朔漠無邊"四個字的涵義。

  焦灼的陽光猶如金縷玉絲,密密匝匝的將沙漠護上一層金色盔甲,無邊無際的黃沙仿若連著天邊雲際。沙漠中,紅柳花開若焰火絢麗,梭梭枝幹青嫩細軟,相映相伴,還有零星可見的駱駝刺、沙棗,稀疏的點綴著這黃沙朔漠。

  沈珍珠甫入沙漠掀開馬車的帷簾,那一陣炫目的陽光使她突然間睜不開眼。

  她忽然想起六七年前,李豫由回紇萬里迢迢接應她回中原。那是冬日與初春,雖然也要經過沙漠,陽光卻沒有這樣絢爛與張狂。與他們同行的還有長孫鄂,日日邀她下棋為樂,那時的李豫會挽著她的手說:"千萬別累著。"

  離開他這樣久、這般的遠,而覆蓋心中的那個影子,何嘗淡開化去。哪怕他會忘記她,哪怕他永遠不能明白她,他仍會乍然幻化為一道光影,驚空飛旋過她的世界,降落於山川河谷,將她籠罩,難辨日月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