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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清風徐徐,絢麗的陽光傾瀉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頭上扎滿小辮的回紇少女策馬揚鞭,高聲唱著聽不懂的粗獷歌謠,馳騁奔躍;山崗上、河谷中,羊群如綿軟的雪堆,四處飄散;天空澄碧遼闊,那般純粹與凝練的藍色,與遠處的山嶺遙相呼應……

  程元振勒馬驚歎道:"沒想到塞外也有這樣的美景!"

  陳周道:"回紇人逐水草而居,一年中草原美景,最多也不過這三四個月,過了八月後天氣寒冷,草原便積雪難融。現在看是美景怡人,但越往北朔漠愈多愈大,鮮有草原綠洲,我們須得備好水食。"陳周通曉突厥語且熟知回紇人習性,正是此行最佳嚮導。

  程元振便道:"那我們就在此附近安營歇息一晚,這附近有山澗,便於預備水食。"

  沈珍珠與陳周均無異議,於是如常安排紮營。

  其時將近正午,看著侍從們有條不紊的搭建氈帳,取水、生火、煮食,沈珍珠暗自歎息:前途茫茫,她勸住了這些侍從,但她與程元振、陳周可有能力保護他們,留住他們的性命,將他們安然帶回大唐?

  "夫人,在想什麼?"程元振像是看出沈珍珠心思,部署畢紮營事宜,行至她身側說道。

  沈珍珠側頭對程元振微微一笑,說道:"我所想的,大人怎能不知?"又說:"我看大人也是滿懷憂忡的。"

  程元振點頭沉默一會兒,才說道:"無論如何,我想夫人定會安然無虞的。"

  沈珍珠輕笑起來:"你說得這般肯定,無論如何,我都要謝過你。"低下聲音,彷彿自言自語,"其實六七年來,諸般事情都經歷過,生與死,我倒也看得淡了。"

  程元振歎道:"太子殿下若知夫人--"

  話未說完,已被沈珍珠打斷:"我與程大人結識已久,尚不知大人家世淵源,聽說大人事母至孝,家母甚好罷?"

  程元振未料沈珍珠輕言細語的問及自己的身世,稍有詫異,也有幾分感動, 說道:"其實程某出身寒微,父親早逝,全賴母親大人日夜替人漿洗衣裳充為家用,才將某辛苦養育成人。"

  "哦,你的母親--"沈珍珠柔聲道,"真是十分了得。"

  程元振點頭,眼中竟然噙了淚花:"某家祖籍相州滏陽,臨河而居,冬時嚴寒難耐。母親常年漿洗,落得一身病症;想當年,姨母、外舅也多番勸她老人家攜子另嫁,她總怕某受委屈,執意不肯。"

  沈珍珠被輕輕觸動心事。尋常婦人也會拼一已之力,與兒子相守相親。她卻忍心拋下親子這樣長的時間。適兒已近五歲,她已離開他兩年有餘。他有多高了,他生病時可會呼喚"娘親",他快活時有多少人真心與他同樂?只是,若真等他長大成人,或許會永遠的怨怪自己的母親。這是她欠的他,永遠的負疚,永難補償。

  不知不覺,她淚上睫下。她聽見自己問道:"老人家現在安好?"

  程元振答道:"她年前已經去世。"

  沈珍珠派出數名侍從,由陳周引領,向周旁回紇百姓問詢李豫的訊息。然而正如陳周所說,回紇人逐水草而居,方圓數里基本沒有什麼定居的百姓,個個搖頭說"不",至日暮,仍是一無所獲。

  第七十章 驚風時掠暮沙旋

  弦月熠熠。

  沈珍珠合衣躺在氈帳內的氈席上,覆去翻來睡不著覺。直覺和前幾次的事告訴她:今晚定會有事發生。

  前幾回宿營,她也是這樣的心神不寧,多次去氈帳四方巡視,然而總在她回帳歇息後,仍會發生侍從失蹤的事。因此,逞著白晝曾經小寐過一會兒,她索性起身坐在氈席上,取出隨身小刀,在氈帳上用力一劃,割出一條細縫。因是在草原上扎帳,不同於在山谷扎帳分佈鬆散,且明月高掛,故而從這小小縫隙可窺周邊營帳的動靜。

  外面的世界很平靜。侍從們輪流值守巡防,陳周守著篝火側臥,不時發出陣陣鼾聲,篝火時明時暗,偶爾走來一名侍從添加乾枯樹枝,程元振由對面氈帳走出,低聲對侍從叮嚀著幾句什麼,四面觀望一時,又緩步踱回……

  沈珍珠不時偷覷,始終無任何異常,時間一久耐不住困頓打起瞌睡,頭往側旁一咯,正碰著搭建氈帳的篷架,立即吃痛驚醒。瞇著眼往氈帳外望去,卻見南面營帳遠側,一名侍從宛若喝醉酒般,歪歪倒倒的斜下地去,她赫然一驚,全身汗毛倒豎,也不知自己是以何等驚人的速度飛奔出氈帳,高聲大叫:"來人!來人!有刺客--"

  她的叫聲瞬時劃破駐地的寧靜,陳周率先一骨碌兒由篝火前跳起:"哪裡,刺客在哪裡?"就近的幾名值守侍從已拔刀出鞘,四下裡查看。

  沈珍珠分明看見南面營帳後忽的躥出數條黑影,她指向那個方向:"快,快,就是那裡,抓住他們!"

  正叫喚間,忽聽有人喊道:"接著!"沈珍珠倏的抬頭朝聲音所在方向看去,在這電光火石間,耳畔"嗖"的風聲搶掠,聽到身後"錚"的一聲,一支箭羽貼近她身軀而過,正正刺入身後氈帳的樑柱,力道不減,猶在瑟瑟顫動。

  陳周雙掌一拍,罵嚷了句"他娘的",手一招,瞬即帶著數名侍從朝沈珍珠所指方向撲去。此時各個營帳中歇息的侍從全被驚動,紛紛由帳中衝出,一時拔刀聲,喊打喊殺聲此起彼伏,火把四方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