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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在豳王宅用過簡單晚膳後,又被哲米依拉著敘話至很晚,才打道回宮。

  屈指算來,這竟已是她嫁與李俶後的第六個生辰。

  第一年生辰,她被張淑妃與獨孤鏡設計,復被默延啜所擄,在塞外苦寒和雙目失明中,不知不覺度過。

  第二年生辰,李俶本已說好為她慶賀,然頭日陝郡突發民變血案,他臨時奉詔出行。

  第三年生辰,適逢安祿山造反,她身懷有孕,李俶遠赴潼關鎮守。

  第四年生辰,她為安慶緒囚禁於這洛陽宮中掖庭。

  第五年生辰,李俶率大軍收復長安、洛陽,亦不在她身畔。

  原來光陰荏苒,瞬忽無痕,人生能有多少個六年?

  宮女剝亮宮燈在前慢慢領路,內室燈光寒微,簌簌風過,吹卻重幔帷簾四下飛舞,恍惚中看到他端坐幾前的身影。她緊走幾步,仍是四散舞動的重幔帷簾,偌大內室,更增空曠孤清。

  什麼也沒有。

  這樣大的天下,無窮無盡的事務,和慾望。

  她若要等,若要守候,只能是無窮無盡的失望罷。

  就像她,本要抱著"寧同萬死碎綺翼,不肯雲間兩分張"之心,只是這對於他,也許不是那般重要。

  然而她還是沒有其他選擇。

  女人,是否一生要為愛沉淪?

  只有選擇繼續愛,繼續這樣的人生。

  天下美景甚多,她確是過於執著。

  清晰明白的痛著,所以痛得更透徹。

  十二月二十,肅宗下詔:廣平郡王俶為太尉,進封楚王;進封南陽郡王係為趙王,新城郡王僅鼓王,穎川郡王僩兗王,東陽郡王侹涇王;封子璜為襄王,倕杞王,偲召王,興王,侗定王。二十一日,又下詔冊封數名公主,其中李婼被冊為和寧公主。肅宗自登極後一直未冊封諸皇子皇女,為的是虛位以待玄宗還朝歸政,然軍政權均已在肅宗手中,玄宗又豈會不識時務再登皇位?從蜀中迎回玄宗並取得各種傳位印綬後,肅宗名正言順,才對諸子女一一加封。

  至十二月二十七,長安仍無人前來迎接沈珍珠回去,沈珍珠似乎也無回長安的打算,洛陽宮禁中流言四起。或言楚王與王妃失和,王妃失寵;或言王妃行為不端,與他人私相授受,將會被廢;甚且有言李適非楚王親子,餘下話語更是不堪入耳。

  洛陽宮中人原將沈珍珠當作未來太子妃與皇后來侍奉的,這樣一通流言下來,諸人看沈珍珠的目光便多少有了些不同。

  嚴明偶然聽到幾句傳言,怒不可遏,憤憤不平的回給沈珍珠。未聽完他的話,沈珍珠便打斷道:"既然你也知道是流言,又何必放在心中徒增自己氣惱。"又道:"我正有事要你辦--年節已至,適兒乃皇長孫,必須回長安侍奉上皇、皇上守歲應制,你且護送他回去吧!"

  嚴明喏喏答應,知道沈珍珠不肯回去,卻又擔憂沈珍珠安全。沈珍珠笑道:"宮中侍衛甚多,你來回不過三兩日,應該無甚大礙。"

  除夕夜,洛陽宮禁甚為孤清冷落。

  這宮禁中居住的除沈珍珠外,還有甚多當初被安祿山擄掠至掖庭的前朝妃子和公主、郡主。當時安祿山在長安城中將未及逃離、姿色不錯的妃子、公主、郡主、命婦、宮女等全部運往洛陽供其淫樂,其後洛陽克復,許多妃子、命婦回至長安或自己府第中,宮女由肅宗下詔赦放回家,但仍有一些女子害怕面對受辱之事,不願再回長安,洛陽留守便將她們暫安置在宮中居住。

  其時兩京克復、佳節又至,正是普天同慶之時,然而洛陽宮中這些女子自憐身世,更增悲哀之情,除宮女外,又有幾人有心思張燈結綵渡這佳節之夜?更多的是數人聚在一處,憶及往昔歡樂,思及今日苦痛,掩面嗚咽,或嚎啕大哭。

  沈珍珠遣開隨侍宮女,在宮禁中緩緩而行,今夜星河廖落,惟有宮禁外民舍燃放爆竹"辟啪"、"辟啪",不絕於耳。繁華與孤清、喜樂與哀愁,往往只一線之隔。世人鍾愛前者,規避後者,殊不知就在這逢迎與逃離中,半生的光陰就這般悄然淌過。

  人的一生,能抓住於手心的,究竟有什麼?

  沈珍珠悵望星空,在這喜與愁的間隙中,裙裾輕移,不知不覺走到禁苑入口。

  禁苑入口處本有侍衛把守,但禁苑本就甚小,難與長安地苑相較,現在林木凋零少人游賞,且禁苑與外門不通,並非防衛重點,今夜的值守侍衛便不知躲到哪裡偷懶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