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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我又叫你傷心了。"他低低的在她耳側歎息著。沈珍珠觸著他的肩背,雖隔著厚實的錦袍裘衣,仍是覺得瘦削,仰首細細看他的臉,只有對著她,他才不會掩飾自己的疲憊與辛勞。

  她慢慢伸手,去觸摸他的額角、眉目、臉頰,噙淚輕笑道:"你怎麼瘦了這樣多?"眼眶一紅,"又有多少日未合眼了,公務就這般繁忙麼?這樣急急的從洛陽趕回來,渾是不要命了--"

  話音未落,他的唇已落下來。繾綣柔和的,她的氣息也滲入他的,和著她的淚,有一個世紀那樣長,又如彈指間那般短,渾教人沉醉忘形。

  她扶他坐至榻上,說道:"你歇息吧,無論什麼事,明日再說--"起身要叫宮女盛來梳洗用具,他卻執住她的手不肯放,看著她,欲言又止。

  沈珍珠心頭微酸難受,他是要解釋的吧,宮中一舉一動莫不在他耳目之中,素瓷之事她已知曉,他必是得知了。然而這樣的事,要他啟口,終是艱難,甚麼樣的解說,都如推卸的借口,她真要逼得他將當日情形一一說出?

  是酒後失態,還是錯認她人?

  真相,她再不想知。人生已是如此艱深坎坷,她何苦再為難自己,為難他?

  他在她身旁,深情不渝,那便足夠。

  她絞了一方毛巾,為他拭去面上塵土,溫言道:"睡罷,我陪著你。"她面容溫婉怡人,滾熱的毛巾敷過面上,說不出的舒適安心。

  換過一方毛巾,再要替他敷過,不禁微微一怔--他倚著床榻軟枕,合著眼,竟然已經睡熟過去。

  翌日正逢旬休,李俶不必朝會,他心中有事,昨日睏倦不堪下雖然草草睡著,次日倒是極早便醒來。宮燈疏迷,沈珍珠睡在身側,睫羽修長,在睡夢裡仍自微微抖動,眉頭輕皺,仿在苦思冥想,顯見睡得並不安穩。李俶既憐惜,且愧疚,由被中暗握她纖手,卻聽她"啊--"的一聲尖呼,渾身激靈,由榻上坐起,兀自氣喘吁吁。

  她是被夢靨住了,李俶扶往她身子,連連勸慰,她虛汗漣漣,摀住胸口半晌才平息氣喘。說道:"我竟夢見有人要謀害適兒!"

  李俶輕擁著她,說道:"這要怪我總不在你在身旁。但凡有我在,誰能再欺侮到你們母子。你現下最緊要的,正是將養好自己的身子,不然他日你我暢遊天下,你身體不濟,可是不行。"

  沈珍珠一喜:"叛軍要被全線擊潰,戰亂要止了?"

  李俶道:"雖不會立時止亂,也差不遠了。安慶緒喪家之犬,如今東躲西藏,必可手到擒來,叛軍將領紛紛倒戈,連嚴莊、史思明此等狂妄不可一世之徒,也知識時務者為俊傑,歸附我唐室,郭子儀將軍已收復河陽、河內,收拾戰亂,不過是這一兩年內之事。"

  沈珍珠唾道:"那等朝秦暮楚之徒,降有何用!"

  李俶道:"軍中大將都甚恨此二人,然父皇所慮也有道理,若殺降將,只怕今後無人肯降。"轉過話題,繼續說道:"待天下安定,我無論如何,也要抽身出來陪你行遍三山五嶽,以償你素日心願。"

  沈珍珠垂首道:"只怕那時,你更為忙碌--"

  李俶篤定的笑一笑,"還有甚麼事,能比平亂更為忙碌呢。"再緊握一下她的手,說道:"一定。"

  沈珍珠這才問他,為何昨日這般急急的趕回來。

  李俶道:"默延啜在我唐室中廣佈耳目,莫非我就不能在他身旁布設耳目?我既能,張淑妃又豈不能?他總是秉性耿直,自以為刺殺淑妃萬無一失,哪知消息早已洩漏,淑妃方執意與裴昭儀換乘車輦,躲過這殺身之禍。我亦是昨日清晨才得知消息--無論刺殺是否成功,只恐波及至你,方急急的趕回來。"說罷,含笑看著她。

  他廖廖幾句話,聽似平淡無奇,沈珍珠只覺驚心動魄,其間曲折,實是一言難辟之。低聲說道:"默延啜為何要刺殺淑妃娘娘呢?殺了她,於回紇有何益?"

  李俶冷哼一聲道:"他是想嫁禍於你我,上回爾等刺殺父皇,以挑撥父皇與我,此事不成,便在今日故伎重施!"

  沈珍珠脫口道:"不會!默延啜不會如此做!"

  李俶一怔,遲疑半刻,才說道:"你倒是信得過他。"

  沈珍珠自覺失言,見他若有所思望著自己,雖不明言,總有疑竇芥蒂在其中。心中微有慍意,卻還是不緊不慢說道:"若他是執意要嫁禍你我,何不在射殺裴昭儀後,遣人將凶器藏於淑景殿中,何必要將凶器直接送與我,讓我有時機毀滅證據?"

  李俶道:"那是他算有遺漏,沒料到你如此機警。"

  沈珍珠暗地思忖,此事讓李俶看來,默延啜確實脫不了嫁禍嫌疑。整件事最大的疑問便是張淑妃和李輔國如何認定那錦盒中定有凶器。

  原因只能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