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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李婼淒然一笑,"我還有什麼可怕的?難不成父皇再聽那女人之話,將我也賜死?"

  李倓之事,沈珍珠雖已猜出一二,到底還有疑惑,問道:"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都是淑妃與李輔國做的惡事,她們在父皇面前誣告倓在大和關籠絡將領,圖謀結黨,可歎父皇竟然聽信傳言,不加核實,就要取倓的命。"李婼忿忿的說道。

  沈珍珠似乎有些明白。張淑妃和李輔國並非誣告,李俶心中比誰都清楚,他與倓兄弟情重,為她,為慕容林致之事,都對張淑妃存了同仇敵愾之心,李倓結交黨羽,正是惟他之想,助他豐滿羽翼。李俶病倒,不僅為李倓之死,更為肅宗之舉。李倓罪不及死,肅宗亦並非糊塗昏君,這樣狠心殺子,其意莫不指向李俶,敲山震虎也好,殺雞儆猴也罷。皇權於天下男人,終究是無法抗拒的誘惑,就算是兄弟子侄 ,亦不會半步退讓。昔日太子,今日皇帝。溫和慈愛,已被肅殺冷漠替代。

  李婼哭一陣,歎一陣,在房中陪沈珍珠坐了許久才走。肅宗連日來早晚數次著人問詢李俶病況,李承采夫婦、諸王子皇孫或送名貼,或親來探視,沈珍珠應接不暇,更焦慮不已。

  到了晚間,又喂李俶服一貼藥下去,沈珍珠觸著李俶額頭,如被火灸,滾燙灼人,比白日似乎燙了許多,不由心急如焚。一頭吩咐著傳太醫,見李俶的臉漸漸燒得赤紅,眉頭痛苦般的蹙了蹙,嘴唇因焦熱愈加乾枯欲裂,心頭無比惶恐,抓住他滾燙的手,在他耳畔連連呼喚。

  太醫匆匆趕來,鳳翔春季多雨,他半邊衣裳盡被淋透。不及整齊衣冠,上前把脈,卻是臉色大變:"糟糕,王妃,殿下忽然邪熱入肺,脈象凶險,務須退熱--"

  此時連李輔國也奉肅宗之命趕來,聽了這一席話,喝道:"那還不開藥,若殿下有個閃失,還要不要腦袋!"

  太醫戰戰兢兢的答應,就在外室拿了紙筆,猶疑良久,一邊拭汗一邊寫下一張方子,沈珍珠方要著人去抓藥,那太醫卻不將方子遞與她,在上面塗改增減,一時又將藥方捏作一團,告罪道:"容老朽重寫一張。"沈珍珠再好的性子,此時也忍耐不住,彎腰拾成那皺作一團的藥方,抬眼便見"生大黃一兩"字樣,不禁唬得一跳,再細看太醫正在開的處方,那生大黃用量已減至二錢, 世人皆知大黃乃峻藥,兇猛勢強,後背堪堪生出冷汗,伸手壓住太醫正在寫書的處方,道:"大夫,本王妃有一事請教。"

  太醫擱筆,拭去額角細細的汗,站起身躬身道:"王妃折殺老朽,請講。"

  "太醫馳名鳳翔數十載,如今攝太醫令之職,以大夫所想,為醫者,該當如何處方?"

  太醫拂鬚之手仍有微微發抖,瞇眼垂首,須臾抬頭低聲答道:"古來醫者用藥,莫不是'對症下藥',這四個字。"

  沈珍珠回望李俶,見他兀自昏迷不醒,那面頰紅如烙鐵,猛咬銀牙,橫下一條心,道:"本妃昔年有幸結識天下第一國手名醫長孫鄂先生,關於醫者處方用藥,聽過他教誨--"

  太醫聽到"長孫鄂"三字,神往之至,恭身揖禮道:"請王妃賜教。"

  "長孫先生曾說,醫之處方,如將之使用重兵,用藥得當其效立見,又曾說過,急病重症,非大劑無以拯其危。"沈珍珠說完,一動不動端凝太醫。

  那太醫本知該如何處方,只因礙著李俶的身份,他身家性命全繫於此,只敢循以中庸之道,不偏不倚,聽了沈珍珠的話,就似得賜尚方寶劍,揖首回頭再開藥方。這次下筆利索許多,不過須臾功夫,已捧給沈珍珠過目。沈珍珠略略過目,見那"生大黃"一項,又增至一兩,雙目一闔,將處方傳與身後宮女:"與嚴將軍同去尚藥局,照方抓藥,分毫不得有誤!"

  太醫又道:"殿下照此方服下藥,不出一時辰便會出汗散熱,明日老朽再輔以保養中和之藥,便無虞了。只是--今晚王妃須得著人勤加照拂,發汗之時萬不能再入風寒,否則風邪回入,後果不堪設想。"

  李俶服藥半個時辰,果然大汗淋漓而下。沈珍珠怎放心他人侍候,寸步不離塌前,絞著毛巾為他不住的擦汗、餵水,李俶在昏沉中偶爾潛出些許意識,欲要欠手撫她面龐,卻是四肢百駭如在火中,劇痛難熬,復偏頭深深睡去。那汗水雖是不停揩拭,仍如河水流淌般,不用一會兒便濕透中衣,於是服侍更衣。如此翻來覆去數次,不覺已破殘更,撫其額頭,沈珍珠長吁口氣,李俶高熱已退,身上汗少,面頰由通紅轉為蒼白,終於可以稍稍放心。

  第四十六章 風吹四面旌旗動

  李俶在午後慢慢醒轉。一抹陽光斜照入室,頭昏沉笨重,手撐床榻,欲要起身,渾身酸軟使不出半分力氣。恍惚見帳帷後人影重重,啟口問道:"什麼時辰了?"聲音沙啞乾澀,宛若不是由自己口中發出,苦笑。

  宮女細細碎碎的嗓音,據實回答。

  李俶又問:"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