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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李俶大喜,拉拉沈珍珠衣袖道:"還不趕快謝恩。"沈珍珠忙叩首謝恩。她為郡王王妃,僅為正三品品階,如今加封一品鎮國夫人,卻是連跳幾級,極為特殊。要知肅宗因上皇玄宗尚在蜀中,連李俶等郡王皆未進封,維持原品階封號不動,卻突然加封她小小王妃,是何用意?莫非--

  她偷偷抬眼瞧肅宗表情,見他眼瞅葉護,似有深意。

  原來如此。這一場戰爭,流血的爭鬥,男人的功勳,皇帝卻是立意要她也摻合起來。

  給予她這般高的名份,既是讓她安心--連皇帝都認可的媳婦,誰敢多言。更是讓她牽住過往對葉護情義之線,達成唐室平定天下的目的。

  她,沈珍珠,區區弱女子,何時竟到達這般重要地位!

  沈珍珠滿懷心事由內庭退回,李俶似乎亦有些怔忡失神,拉著沈珍珠的手道:"我去元帥府了,這幾日事務繁多,會晚些回來。"

  沈珍珠點頭,忽的想起素瓷之事,拉住李俶袍袖,簡單的說了。李俶略想想,道:"這好辦,我著嚴明在城內找一處房舍,買兩名奴婢侍奉她就是。你若想她了,只管去看,又多一處可以走動,免得成日悶在這裡。"沈珍珠深為欣喜,連連點頭。

  她帶著兩名貼身宮女緩步走回所居庭院。

  "呀--"迎頭一人邊跑邊叫,將她撞個踉蹌。定睛一看,原來是名末等宮女,見撞著了王妃,嚇得連忙跪下嗑頭。

  "什麼事驚慌失措,全無體統!"身後自有宮女訓斥。

  "這,崔夫人又發病了,不知從哪裡拿了把刀,四處砍人!"

  正說著,沈珍珠已見一名婦人披髮散面,口中作作有詞,拿著一柄尺許長刀,在庭院中四下亂比亂衝,數名侍衛圍繞著她,卻不敢強行奪刀,生恐不慎將她傷著。

  她突然抬頭,一眼瞥見沈珍珠,目中忽然精光大甚,嚷道"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直衝沈珍珠殺將而來。

  "小心!--"身子被人往旁一拖,一個嬌小人影搶前,低頭牴觸崔彩屏腹部,奮力將她推開丈許,跌倒在地。侍衛們一擁而上,將崔彩屏按倒,去奪她手中之刀。哪想崔彩屏失去神志,只作本能抵抗,力氣確是極大,那些侍衛均心存顧忌,未敢使出全力,也不曾防備,崔彩屏張口便咬下一名侍衛手臂,那侍衛"啊"的吃疼鬆手,崔彩屏如法炮製,又咬傷另一名侍衛手臂,趁機掙脫,長刀揮就處,繼續朝沈珍珠刺來。

  眼見就要撲至沈珍珠,"砰"的聲,她身子一沉,被死死壓伏於地。原來一名侍衛見勢不妙,當機立斷,合身撲在崔彩屏身上,將她制伏。要知崔彩屏雖是李俶妾室,他們輕易不敢傷她,但任誰都知殿下對王妃之心,若王妃有個閃失,他們只怕要人頭落地。此時此情,就算逾越禮制,也顧不得了。

  "嫂嫂",李婼喘過一口氣,還有些驚魂未定。方才便是她在緊要當頭將崔彩屏推開。

  沈珍珠撫撫李婼的頭髮,說道:"剛才幸虧婼兒了。"望向崔彩屏,當年珠圓玉潤的美人,現在憔悴支離,不成人形,本方雙十年華,看上去竟如四旬老婦。惻隱憐憫之下不忍再看她,揮手道:"扶崔夫人回房休息。"

  侍奉崔彩屏的宮女支唔道:"崔夫人現時情境,只能捆綁起來,再服以安神之藥。"見沈珍珠點頭,便引著侍衛們強拖崔彩屏入室。崔彩屏兀自翻著眼,死死盯著沈珍珠,此時倒不胡鬧,乖乖的被拉入內室。

  "生為女子,為何都這樣可憐。"李婼在旁邊輕歎,眉間已有輕愁不絕,經過一番變亂,當年活潑無憂的李婼已然不在。人之成長,為何都要在苦難和磨煉之後;或者說,苦難,是人生不可缺少的部分?

  沈珍珠道:"往日的婼兒,不是這樣的。"

  李婼苦笑,"嫂嫂安然歸來,婼兒就少了些罪孽。"又說道:"嫂嫂,我已經幡然悔悟了。原來以有情,對無情,是這樣傷人毀心,我再也不敢以真情對人,再不想讓父皇操心,總得恪盡孝道,安份守已,只求無波無浪過此一生。"

  沈珍珠料到李婼必會傷心絕望極長一段時間,卻沒想到她居然這般心灰意冷,念及她正是花樣華年,卻立意放棄情愛二字,從此不再開啟心扉。此去經年,她身為郡主,日後必會被冊為公主、長公主、大長公主,必會許以良人,風光出嫁。然而長夜漫漫縱然有人相伴,心靈仍是荒蕪空漠,耿耿星夜若無曙天,怎樣才是盡頭?

  她勸道:"婼兒,前事莫計,你還是忘了罷,我還是最愛當初愛說愛笑的婼兒。如今國事亦連連受挫,我一路由洛陽至鳳翔,見百姓流離失所,痛哭載道者遍地都是,民有饑色,野有餓莩,天下皆痛,不獨你我兩人。"

  李婼淡淡搖頭道:"我只知道,當年的李婼,我再也回不去了。恨只恨我為何生為女兒,生在皇家。若不生為女兒,就不會為情所苦;若不生在皇家,便可暢遊天下。"

  正說著,哲米依聞訊前來探視沈珍珠。哲米依極是快活,她與李承采真是天造地設一對,說起夫妻間的趣事,嘰嘰哇哇沒完沒了,沈珍珠和李婼本是傷感不已,也不由暫拋煩惱,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