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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可是,廣平王--"那士卒欲言又止。沈珍珠心中嘩啦一響,李俶,李俶,你果真是個聰明至極的人,定是已飛書傳信,責令邊關之城嚴加盤查,以找出我的蹤跡,可惜世人千奇百種,各有各的盤算主張,哪能盡如人意。

  囚車又開始慢慢行進,她的心,一寸一寸涼了下來。

  廣平王府元德殿的燈火,足足已有半旬未熄滅。

  李俶的目中透著血絲,他沉沉的坐在靠椅上,目光炯炯直對著殿中心一輪巨燭,一言不發。身側侍候的僕從曲腰垂面一動不動,殿下甚少發脾氣,卻不怒自威,王府上下個個對他噤若寒蟬,這十來天的光景,更是向所未見。這不言不語中,隱藏著湧天巨浪,誰敢觸這個霉頭。

  "殿下,獨孤孺人求見。"廊外的侍女在門外報,聲音中含著抖瑟。

  "叫她滾。"他眼睛也未眨一下,淡淡吐出一句話。懷中取出那卷徽宣,字跡遒麗,自她失去蹤跡後,由她閨房所得。字字透著她溫婉潤澤的氣息:"月明花滿地,憐君恨獨深;誰遣因風起,紛紛亂此心。"他一個字一個字翻來覆去的看去,彷彿永無止境的看不完,"憐君恨獨深",他早該知道她是那樣的在意,只恃著她的忍讓豁達,將她一傷再傷,是的,他是恃著她的愛,而他給她的,偏偏是那樣的少。他緩緩的放下那卷紙,大唐富有四海,疆域東至安東,西迄安西,北起單于府,南止日南,那是他的天下,他勢必得到的天下。只在此刻,天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全被她擋在身後,他只要她,他只要她!

  "殿下,"風生衣不知何時來到身後,"建寧王府那名找過王妃的侍女,名喚萱草的,找到了!"

  "嗯,"他抬起頭,那是他意料中的事,眸中精光一閃,"找到的是屍首吧。"

  "是。"風生衣連奉承的話也不敢多說一句,手中閃亮的一物奉給李俶:"這是屬下從她屍首旁撿到的。"一枚晶瑩通透的玉釵,光芒似乎是嬌異的,他倏的一驚,他認得,他怎麼會不認得?崔彩屏向他炫耀過,那是沈珍珠送給她的,又被她冷冷的扔在首飾匣中,再不問津。

  他將那枚玉釵狠狠的拍在几案上,悄而無聲的斷為幾截,碎片紮在他的掌心,慢慢的滲出血來。他渾然不覺,揚手由身畔劍架抽起寶劍,沉聲道:"走!"

  風生衣還不明所以,但見李俶雙目如火似荼,雖是寒冬,一股熱浪直向外襲去,生恐他亂了方寸,當下也顧不得避忌,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衣袖,急道:"殿下謹慎!殿下謹慎!"只這一拖一攬,李俶腳步稍緩,昏亂的心境也然稍有明淨,他慢慢回過頭凝視風生衣,一縷思緒凝結眉宇,顯得他陰沉面上更上深沉之色,一字一頓道:"你說得不錯,這件事,大有可疑之處!"

  "殿下,殿下!"大殿內忽然闖進一個人來,氣喘吁吁,頭盔散亂,原來是左衛率嚴明,開口道:"有王妃的消息了!"

  李俶一怔,疾步向前,雙目灼灼問道:"你說什麼?"

  "殿下,"嚴明喘過一口氣,"某剛剛收到金城郡秘報,說是昨日傍晚西涼國使節過郡時,攜帶了兩台裝載陛下禮物的車輛,那兩台車高及過人,十分可疑。"

  西涼國,陛下的禮物,高過人的車輛,兩台……不,陛下並沒有贈送這麼多的禮物!李俶驀的轉身,令道:"傳令下去,速備車馬,即刻啟程金城郡!"嚴明得令急急退下,李俶當前邁步出殿,風生衣緊隨其後。

  殿外廊下的陰影裡,幽幽閃出瘦長的身影,輕輕喚道:"殿下。"李俶百忙中回眸匆匆一瞥,原來是獨孤鏡,稍有寬解的臉微微拉下,問道:"什麼事?"他的聲音如此陰冷,刺得獨孤鏡心中寒意叢生,廖廖三個字,原來他連對她多說一個字,問一聲"你找我什麼事"都不肯給予,自己拚命的掙來這麼多,換不得他青眼一顧。然而她還是抱著希望,不肯妥協的,她幼失雙親,孤苦漂泊,今日所有一切全靠自己雙手爭取,她不信命,不信永遠,不相信眼淚,什麼都不信,她只信自己。正正嗓子,她保持著為婢女時的恭謹嚴肅:"殿下不能去金城郡,年關將至,陛下若沒有殿下陪著守歲,只怕大為煩惱。"

  年關,守歲?原來快要過年了,可他的珍珠,此時不知飄零何處,他的心,除了痛,就是慌亂。他冷冷哼了聲,朝她邁進一步,她不由自主向後退,逼視著她:"本王已讓你稱心如意,我能給你的,不可能再多。憑你是誰,我和珍珠的事,再別想插手!這回珍珠之事,若我查出是你幹的--"他撥劍出鞘,"撲"的一聲,那寶劍直沒廊柱之中,唯有劍鞘上的寶石忽忽閃動。

  獨孤鏡回過神,長長的廊道上,已沒有他的身影。元德殿內,依舊燈火通明。她拖著長長的裙裾,一步一步走向那根廊柱,每一步似有千斤重,重得抬不起腳,重得她不想再走下去。她一直在夢想穿上這身衣裳,她到底是穿上了。這樣還不夠,她還可以走得更遠,她要屹立於浩大威嚴的朝堂上,看誰敢小瞧--她這名出身卑賤的婢女。

  終於走近了,她抬臂猛力一抽,居然將那劍抽了出來。這是他十五歲冠禮時,陛下賜給他的寶劍,劍氣如霜人如虹,上綴寶石讓人目眩神迷,就和她一樣,這一生,都為他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