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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獨孤鏡又問:"今日還有什麼人去過尚藥房。"

  二人答道只有王妃的侍女素瓷和崔孺人的侍女玉書,皆是為自家主人取藥。玉書先來,素瓷後到,四人寒暄一通,因崔孺人的藥先好,玉書先走,素瓷晚走。

  獨孤鏡接著問道:"尚藥房內可存有商陸?"二人答是,商陸本有消水腫、祛痰、平喘、鎮咳之效,故尚藥房中常備。

  說話間,另派出的奴婢已呈上由尚藥房搜到的幾個煎藥瓷罐。雖說這幾個瓷罐大小模式全然一致,然王太醫稍作分辨,便找出內中尚有商陸成份的一罐。

  獨孤鏡乃沉聲喝道:"如此,既然旁人沒有可疑,定是你們二人監守自做。尚藥房中一直存有商陸,這裡有含有商陸成份的藥罐,物證昭昭,你們可沒得抵賴!"

  春雨、夏荷聽了魂飛天外,夏荷向來潑辣,此時關乎已身性命,死馬當作活馬醫,情急之下對獨孤鏡道:"不,奴婢想起來了,還有一人十分可疑!"

  獨孤鏡問道:"誰?"

  夏荷答"是",眼光四處游離,終於落在沈珍珠身後的素瓷身上,指著她道:"是王妃的侍女素瓷!"

  獨孤鏡想是意外的"噫"了聲。李俶伸臂暗暗去攥沈珍珠手,腕上一緊,她修長細緻的手與自己十指相握,有那寬大的袍袖遮掩,沒人看見。韓國夫人面上露出得意的笑顏。

  聽獨孤鏡問道:"這怎麼說?"

  夏荷見獨孤鏡讓她繼續說下去,彷彿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急急說道:"奴婢大膽,今日素瓷來尚藥房後,曾自作主張讓她試了口崔孺人的藥。試藥之時,奴婢也沒十分在意,她若乘機在藥中下了商陸,卻也難說!"素瓷為早上一時貪嘴悔青了腸子,立時跪倒當地,哭辯道:"夏荷姐姐,你怎能信口雌黃,當時你和春雨、玉書均在場,三雙眼睛瞧著我,我怎麼可能下藥?春雨姐姐,你得為我作證!"春雨一向和素瓷交好,見狀不忍,驀的回想今日之事,磕頭道:"回殿下,獨孤姐姐,還有一人也十分可疑。"

  這扯出的人愈來愈多,獨孤鏡問道:"還有誰?休得東扯西拉!"

  春雨答道:"這個人是尚食房的銀娥!"話音剛落,韓國夫人由座上一跳而起,凶巴巴給了春雨一耳光,喝道:"小賤人,休得胡說,銀娥跟了彩屏這多年,怎會害她!"

  春雨忍痛負氣,心中一橫,全然豁出去了,對答道:"奴婢並沒有瞎說,銀娥今日早上為我們姐妹送的飯。為著吃飯,她幫我們照看過火爐上煎制的藥品,焉知她是否動過手腳!"

  獨孤鏡正要張口傳銀娥,突聽"轟通"巨響,沈珍珠突由座位跌落在地,玉山傾倒,僵直身子,一動不動。李俶一把攬起她,急的只喚"請太醫",渾然忘卻身畔就有一名如假包換的太醫。

  王太醫上前把把她的脈息,搖頭道:"大大不妙,王妃腹中的胎兒,只怕也保不住了。"

  李俶心驚膽寒,覺環抱沈珍珠的手掌滑膩,垂首一看,竟是滿手鮮血。沈珍珠似未全然死過去,雙目翕動,滾出一粒眼淚。

  沈珍珠從未受過這樣的苦楚。仿若回到十年前,她和他少年頑劣,偷劃扁舟入湖,山川明媚,江河秀麗,他難得的嘴角一翹,絲許笑容:"不知十年後再游此地,該是如何。"她方才八歲,卻少年作老成思,答道:"十年?你在何方,我在何處?"湖浪呼嘯奔騰而至,排山倒海之勢,"安二哥,安二哥,抓緊船舷!"……她快要窒息……腹中有千刀萬剮,耳中如聞刀劍齊戧……一重又一重,將心痛與身體的劇痛剝離去,重疊來,反反覆覆,無窮無盡……迷糊中玉冠錦衣的少年托著她的頭……生命中一些東西,去了再不能回來……殿下,殿下,俶,俶……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李俶終於等到她的甦醒。她昏迷了一天一夜,穿流不息的太醫、侍女,端出的一盆盆血水只能讓他顫慄。儘管太醫說她只是小產,並無性命之虞,他還是這樣一天一夜不眠不睡,寸步不離守候在她身畔。如果能這樣守候她一生一世,那他是否還需苦心經營?但若不苦心經營,他又能否守候她一生一世?

  "俶,"她抬起未被他握住的那隻手,輕輕按上他的手背:"對不住,我們的孩兒,是不是……"他俯身托起她,讓她枕於自己懷中,道:"是我疏忽,害你受苦。父親和母親都來探望過你,剛剛才走。"

  她輕歎道:"他們定是失望傷心。"回身與李俶四目相接,雙手環抱他的脖頸,在他懷中深深說道:"俶,別離開我,我不能再失去你。"李俶胸中激盪,湧起柔情無限,吻下她蒼白的嘴唇。

  良久。她開口問道:"素瓷?"

  李俶道:"她正為你料理煎藥。"

  又問:"那銀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