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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坑奇案6

  這兩天連著下雪,大雪下得推不開門,一般做小買賣的全歇了,老師傅這祖傳的沛縣狗肉卻是天冷好賣。師傅兩人頂風冒雪,用三輪車拉上爐灶,來到往常擺攤兒的路邊,燒起泥爐,把狗肉裝到瓦罐裡用火煨上,準備好了板凳等待客人。

  天色漸黑,狗肉煨得軟爛,熱氣騰騰肉香四溢,陸續有吃主兒過來,圍著泥爐坐在攤前。老師傅撕肉加炭,張保慶則忙著燙酒收錢,這條路身後是墳塋荒野,對面是大片田地,隔著田地有村鎮,今天來的幾個吃主兒都在那兒住,彼此熟識,相互寒暄著有說有笑。

  雪下到夜裡,變成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路上行人車輛絕跡,可能電線被積雪壓斷了,整條路上的路燈都滅了。老師傅在攤子上掛起一盞煤油燈,加上爐火照亮。這老鱉狗肉是大補,熱量很大,風雪中圍著路邊燒得火紅的炭爐吃,更添美味,所以真有那嘴饞的主兒,冒著雪摸著黑趕來吃上一頓。

  夜裡十點來鐘,風停了,雪還下個沒完,張保慶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老師傅正忙著,也顧不上他,讓他自己找地方解決。

  張保慶平時並不關心國家大事,但他有個習慣,上廁所必須看報紙,從攤子上抄起一張破報紙,夾上手電筒一溜兒小跑,躥到了後面的草叢裡放茅,嘴裡還念叨著:「腳踩黃河兩岸,手拿秘密文件,前邊機槍掃射,後面炮火連天……」

  張保慶在雪地裡解決完了,渾身上下如釋重負,但也凍得夠嗆,想趕緊回到攤子前烤火取暖。這時,手電筒照到身前一個凸起的東西,覆蓋著積雪,他恍然記起,之前把神蟲的泥像推到此處,離著剛才出恭的地方僅有兩步遠,他雖然不信老師傅的話,可怎麼說這也是廟裡的東西,又想到泥像夜裡啼哭的傳聞,心裡也有些嘀咕,起身將泥胎塑像推到遠處。

  誰承想,天黑沒主意附近有個斜坡,張保慶用力一推,把神像推得從斜坡上滾了下去,撞到底下的石頭上,那泥像外邊有層石皮,畢竟風吹雨淋這麼多年,滾到坡下頓時撞出一個大窟窿。張保慶連罵倒霉,拿手電筒往底下照了照,猛然發現神蟲泥像破損的窟窿裡,露出一個小孩的腦袋,白乎乎的一張臉。

  張保慶嚇得目瞪口呆,馬頭娘娘廟裡這尊泥像,聽說已有兩百多年了,裡面怎麼會有個小孩?那孩子被塞到密不透風的泥像裡,還能活嗎?

  稍微這麼一愣神兒,一陣透骨的寒風吹來,刮得張保慶身上打個冷戰,定睛再看那泥像的窟窿,卻什麼都沒有了。他也不敢走近觀瞧,暗道一聲「見鬼」,急忙跑回狗肉攤子處。

  老師傅忙著照顧那幾位吃主兒,見張保慶回來,立刻招呼他:「你小子又跑哪兒去偷懶了,還不快來幫忙。」

  張保慶沒敢跟老師傅說,當即上前幫手,手上忙個不停,心裡卻七上八下難以安穩,總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個小孩。好不容易盼到收攤兒,騎著三輪先送老師傅進屋,再回到自己家,已經是夜裡十二點半了。

  張保慶把三輪鎖在胡同裡,那時候住的還是大雜院,院門夜裡十點准關,門裡面有木閂,不過木閂前的門板上留著條縫隙,能讓人把手指頭塞進去撥開門閂。他伸手撥開門,心裡還惦記之前看到的情形,下意識往身後看了看,只見雪在胡同裡積得很厚,可雪地裡除了他走到門前的腳印,還有一串小孩的腳印。

  張保慶大吃一驚,頭髮根子都豎起來了,可那腳印極淺,鵝毛般的大雪下個不停,轉眼就把那串細小的足跡遮住了,只剩下他自己的腳印,由於踩得深,還沒讓雪蓋上。他不禁懷疑是自己腦袋凍木了,加之天黑看錯了,心頭「撲通撲通」狂跳不止,但願不是那屈死的小鬼跟著回家,慌裡慌張進院回屋。

  表舅兩口子還沒睡,等著給張保慶熱點兒飯菜吃,一看張保慶進屋之後臉色不對,忙問:「出什麼事了?」

  張保慶一怕爹媽擔心,二怕老兩口嘮叨,推說今天吃主兒多,忙到深夜特別累,睡一覺就好了,胡亂吃點兒東西,打盆洗腳水燙了腳,躺到床上卻是提心吊膽,燈也不敢關,拿被子蒙著腦袋,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那時居住條件不好,住平房,屋子裡很窄,床和衣櫃都在一間屋裡,張保慶烙大餅似的正折騰呢,覺得自己胳膊上涼颼颼的,用手一摸什麼也沒有。他心裡納悶兒是怎麼回事,揭開被子看了看,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剛想蒙上頭接著睡,可無意當中往衣櫃的鏡子上瞥了一眼,發現有只小手,正抓著他的腕子,更可怕的是,這隻小孩的手只能在鏡子裡看到。

  張保慶嚇壞了,夜裡兩三點,他「嗷」的一嗓子驚叫,把表舅和表舅媽也都嚇醒了。張保慶瞪眼往鏡子裡看看,除了他自己之外什麼都沒有,屋裡的燈還開著,身上出了一層白毛汗,說不清剛才是做夢還是真事。隨後他就發起了高燒,不知道是凍著了傷風還是嚇掉了魂兒,去醫院打了吊瓶。那年頭不像現在,如今牙疼去醫院都要輸液,以前是這人快不行了才打吊瓶,說明情況很嚴重了。

  表舅得知此事之後,等張保慶恢復過來,能下地走動了,帶著他去找一位孫大姑。據說這孫大姑年輕時跟個老尼姑學過本事,會看陰陽斷禍福,很多人都信她,據說她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信孫大姑的人是真信,不信的人則說她腦子有問題,或是指責她以迷信手段騙錢,屬於街道居委會重點盯防對象。

  表舅歷來相信這些,帶著張保慶上門拜訪,特意拎了兩包點心。孫大姑卻不收,讓張保慶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聽完讓爺兒倆回去等消息。轉天告訴表舅,以前馬頭娘娘廟裡的廟祝存心不善懂得邪法,從人販子手裡買來一個孩子,把這小孩堵在泥胎裡,活活憋死了,這屈死的小鬼一直出不去,有時候夜裡就在那兒哭,不知情的人聽到,以為是神道顯靈,使得香火大盛,廟祝以此來收斂錢財。這事過去好幾十年了,那廟祝也早已不在人世,咱燒些紙錢請人做場法事,超度一下這小鬼的亡魂,應該就不會再有事了。

  張保慶一家為此事花了些錢,從大悲院請和尚念了幾捧大經,拿張保慶自己的話來形容,聽完經之後,好像心裡壓著的一塊大石頭就此沒了,是不是心理作用就不知道了。總之從這兒開始不再有怪事發生,他又跟著老師傅,在路邊擺了兩個多月的攤子。

  冬去春來,天氣轉暖,生意冷清了不少,老師傅身體欠佳,可能是勞累了一輩子,連咳帶喘一病不起,繼而撒手西去,張保慶一直在旁伺候,直到送終火化,那門沛縣狗肉的手藝終究沒能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