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天坑鷹獵 > 第六章 金王馬殿臣(中)10 >

第六章 金王馬殿臣(中)10

  前文書言道馬殿臣發了大財,掙下整整一躺銀子,覺得自己是在做夢,腦袋裡一片空白,雖說之前跟竇占龍打墳的時候也見過無數的金玉珠寶,可都沒得著花,況且那是不義之財,轉眼就沒了,而今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足兩紋銀,自己掙來的。之前那些賣棒槌的參客也傻了眼,以為這老客失心瘋了,縱然這小子是他親爹也沒見過這麼個孝順法,好幾千兩銀子買個二兩的小棒槌,有錢也不能這麼造啊!

  銀兩交割妥當,老客只恐馬殿臣後悔,取出紙筆立下字據,讓他按上手印,同他說道:「兄弟,咱可說好了,這一躺是絕後杵,今兒就今兒了,咱們錢貨兩清,可不帶翻後賬的。」馬殿臣這才明白他要少了,但是白紙黑字按了手印,再後悔也來不及了,況且馬殿臣是什麼人,那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一不二、頂天立地的漢子。又一想幾千兩銀子到下輩子都花不完,多少是多啊?為人不可貪得無厭。於是將字據揣在懷中收好,跟這位老客討了一輛騾車,銀子裝進大口袋放到車上,抱拳拱手別過老客,趕上騾車揚長而去。

  馬殿臣平地一聲雷陡然而富,一下子成了有錢的主兒,可也只不過是個財主,比「金王」還差著十萬八千里,這當中的情由,咱還得一點兒一點兒地說。真應了那句話——「發財似做夢,倒霉如落坑」,馬殿臣將騾馬車趕到沒人的地方,打開皮口袋摸裡邊的銀子,摸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窮了那麼多年,窩頭都吃不起,做夢也不敢想掙下一躺的銀子啊!使勁兒在大腿上掐了一把,覺得挺疼,知道自己確實發財了。他先找了一家大票號,將銀子換成銀票,不然推這麼一大車的銀子實在招人眼目,也走不快。這一次不怕土匪了,一來從軍打過仗,二來腿上埋了蟒寶,跑起來一陣風,沒人追得上他。

  如何買房置地娶媳婦兒那是後話,再多的錢也不能直接放嘴裡吃,眼下先得填飽了肚子,於是找了一家名叫「德隆樓」的飯館,三層樓的大飯莊子,前頭吃飯,後頭還帶客房,門口雕樑畫棟、氣派非凡,裡邊煎炒烹炸傳出一陣陣酒肉之香。馬殿臣心說:就這兒了。當下邁步往裡走。飯莊子的夥計見馬殿臣破衣爛衫、一臉的漬泥兒,有日子沒剃頭了,前額頭髮二寸多長,後邊這條辮子都打了綹兒,離二里地都能聞見身上的餿味兒,還當是上門要飯的,迎上去就往外轟。

  馬殿臣知道人敬闊的、狗咬破的,大飯莊子裡的夥計個兒頂個兒的勢利,當下不慌不忙從懷中摸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過去,告訴夥計這是壓櫃錢,先存在櫃上,從今兒個起自己吃在這兒住在這兒,什麼時候這一百兩花完了再來要。俗話說「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夥計一看自己走了眼了,這是財神爺來了,急忙換上笑臉,把馬殿臣讓到一樓散座,先給沏了一壺茶,說:「大爺您先歇會兒,喝口茶定定神兒。」告訴身邊的小徒弟拿上這張銀票去兌現銀,快去快回。因為馬殿臣這身打扮太破,怕這銀票是假的,所以夥計長了個心眼兒,擱現在話講先去驗驗鈔。出了飯莊子後門不遠就有一家票號,小徒弟腳底下麻利,一溜小跑兒出去了,不一會兒換回來一百兩銀子。跑堂的夥計這才恭恭敬敬把馬殿臣請到二樓雅座,拿白手巾又給擦了一遍桌椅,請貴客坐下,其實也沒什麼可擦的,只不過做個樣子給客人看。樓下剛沏的那壺茶也不要了,換成一壺上等的香片,往雪白的茶壺中抓了兩大把茶葉,剛開的沸水往裡一倒,扣上蓋子悶一會兒,倒出來頭一杯不喝,把壺蓋打開再倒回去,這叫「砸香」,為了增加茶香,砸完了再倒出一杯,恭恭敬敬地端到馬殿臣面前。

  馬殿臣長這麼大別說喝,聞都沒聞過這麼好的茶葉,好是好卻不敢喝,這會兒已經餓透了,一壺釅茶砸下去非暈過去不可。吩咐夥計趕緊上菜,揀快的上,慢的再好吃也不要,恨不得馬上吃到嘴,一刻也等不了了。夥計說:「大爺,咱這兒最快的就是火鍋子了,現切的羊肉,配上白菜、豆腐、粉條子,用筷子夾起來往鍋裡一涮就得。」馬殿臣一聽哈喇子都流出來了,用袖口擦了擦嘴告訴夥計趕緊把火鍋子端上來,肉片燒餅什麼的別問多少只管上。夥計說了一聲「得勒」,轉身下樓去端火鍋子,也瞧出這位餓急了,滿滿當當地加了一鍋子的炭,由打一樓端著往上走,還沒等上到二樓鍋裡的水已經沸了,放到馬殿臣的桌上,轉眼間後廚的羊肉也片得了,稀里呼嚕擺了一桌子。馬殿臣顧不得要酒,先吃了一個溝滿壕平,直頂到了嗓子眼兒,端起茶碗咕嘟嘟又喝下去幾碗釅茶,這才覺得舒坦了。讓夥計給自己留出一間上房,溜溜躂達從德隆樓出來,找到一家成衣鋪,置辦了一套裡外三新的行頭,再去澡堂子泡澡搓泥,剃頭刮臉,換上新衣服新鞋,真得說是人配衣裳馬配鞍,而今的馬殿臣可不一樣了,路上來來往往之人無不高看他一眼,以為這是哪個買賣家的二掌櫃。

  由打澡堂子出來馬殿臣直奔德隆樓,到了後邊一看夥計給他留的這間客房還真不錯,坐北朝南的正房,裡外套間收拾得一塵不染,床上緞子面兒的被褥跟新的一樣。馬殿臣由打生下來也沒用過這麼好的東西,一頭躺在床上,還沒等翻身便已鼾聲如雷。簡單地說吧,接下來這十幾天,馬殿臣過得如出一轍,吃飯洗澡、洗澡吃飯,這個館子吃膩了換別的館子吃,轉著腰子把城中大大小小的飯莊子吃了一個遍,心裡也覺得有點兒膩,找點兒玩的吧。別看他是要飯的出身,為人還挺正派,什麼寶局子裡耍錢、窯子裡喝花酒嫖姑娘、煙館兒裡抽大煙一律沒有,有錢也不願意揮霍,僅僅一個愛好——喜歡聽戲,甭管什麼戲,熱鬧的就愛聽戲癮還真不小,在戲園子裡一待一整天,不吃飯不出來。馬殿臣如此混了一個來月,尋思應當買房置地傳宗接代,那才是有家有業的大財主。他思前想後,覺得山東老家年年鬧災荒,無親無故還回去幹什麼?沒人了就不是家,有了人在哪兒都是家。倒不如就在當地置辦一座大宅子,再來上百十頃好地,開上幾個買賣,什麼糧行、南貨店,什麼買賣賺錢幹什麼,當老爺、娶太太、生兒子,下半輩子安安穩穩享福。他想得倒是挺好的,怎知買了一塊凶地,造了一座凶宅,這正是「人有百算,天有一算,天若容人算,世上無窮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