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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我入地獄

  這場發生在天長節上的刺殺在歷史上被史學家認為是對日軍的絕對重創,至少將日軍侵華的計劃延後了五年。這才有了後來幾年的短暫繁華。1927-1937年被稱作民國發展的黃金十年,為之後爆發的全面抗日打下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當時實行暗殺的三名朝鮮愛國組織成員,兩男一女被擊斃了兩個,還有一個負傷被活捉。

  整個虹口公園裡一片大亂,平涼路上可見許多傷員被板車運送至日軍醫院。

  自由報當天發表頭條新聞,評論此事。“侵略上海之敵總司令白川大將,爆炸中身中數彈,當場斃命;第三艦隊司令野村中,第九師團長植田中將等七名主要軍官均斃於滬;駐華公使重光,雖免慘死,然皆殘廢,至今未甦醒。瞬息之間,莊嚴慶祝會,頓成淒慘閻羅殿,乃實宣告日本帝國主義之沒落。”

  賀陽真武大怒,將報紙往桌上一拍。“給我徹查!一定要審出所有共犯和幕後主使。”

  按許星程提供的情報,他們趕到黃府卻撲了個空。黃興晗等人早就撤離。

  聽說羅浮生當場被抓了起來,林若夢得到林道山的首肯,去洪幫商量如何營救一事,卻被許星程一把拉住。

  “林若夢,你搞什麼!”他小聲靠在她耳邊說。“如果不是我刻意隱瞞了你的身份,現在就該是你被日本人抓走嚴刑審訊了!你這時候不趕緊跟他劃清界限,還往上湊,想死嗎?”

  “原來是你……天賜哥是替你監視著我,也是你把我們的計劃透露給日本人的!”林若夢見他臉色從羞愧變成理直氣壯。

  “是我又怎麼樣?我這是為了保護你!”

  “說來還要感謝你替我們傳遞了假消息。”林若夢挽起一個玩味的笑容。“你說如果我放出風聲,說許軍長是愛國英雄,在這次計劃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梨本殿下會怎麼想呢?”

  “你!”許星程沒想到他們在這裡留了個後招,竟想將他也拉下水。“你不會這樣害我的。”

  “是。我現在並不想你死。但你如果再拉著我,就說不定了。”

  許星程的手一點點放開,他沒想到現在的林若夢早已不是他當初認識的那個可憐可愛的小戲子了。她也有不遜於男人的雷霆手段來致人死地。

  林啟凱的車開到了門前,林若夢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林若夢兄妹趕到洪府的時候,卻得知洪正葆已經帶著羅誠和一眾洪幫子弟去赴日本人的約了。

  “不好!”林啟凱預感要出事。“若夢,上車!”

  羅誠開著車,警覺地看著窗外,神色有些擔心。“幫主,這日本人提出讓您一個人去談判,明顯就是鴻門宴,要不咱還是回去從長計議吧?”

  “浮生為了不拖累我們,自願脫離洪幫,呆在紅丸會臥薪嘗膽,現在他捨生取義,我又怎麼能當縮頭烏龜?如果日本人要我的命換他的命,就給他吧。躲是沒有用的。”

  洪正葆看著窗外的街景,歎了口氣。“多好的上海灘,到處是洋人在作威作福, 我們決不能繼續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了!”

  “嗯!人我們都已經按您的吩咐在外圍安排好了。您進去要是超過說好的時間,我們立刻就行動。”

  洪正葆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頭倚著座椅,手指輕輕點著窗欞,等待著。

  汽車駛入一條小巷,忽然一聲槍響,洪正葆睜開了眼睛。“誰?”

  “不知道。我們現在撤出去!”羅誠想要往後倒車。洪正葆制止。

  “往前開!”

  “可是……”

  “往前開!我就是要叫日本人看看,這點警告威脅不了我們。”

  羅誠只得繼續加速前行。

  錢闊海的槍口還在冒著煙,胡奇把伸出街角探視的腦袋縮了回來,有些著急地看向他。“這個洪幫大當家,怎麼非但沒退回去,還往前開了?”

  “是條漢子。”錢闊海笑著搖了搖頭。羅浮生,你這個義父可真是難搞。

  “那現在怎麼辦?”胡奇問。

  “我們上。”

  胡奇點頭,沖周圍手下做了個手勢,眾人看到洪正葆的汽車停在了約定地點,迅速地包圍了過去。

  洪正葆坐在車內,車窗搖下,警覺地看著向他包抄而來的青幫眾人,他用力地按了按自己腰間的槍。打開了車門走了下去。

  洪正葆下車站定,錢闊海和胡奇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老錢,有些日子沒打交道了。上次奉天事變你還帶頭遊行起義,燒了大煙館。沒想到現在又變成了日本人的門下走狗了?”

  錢闊海抬起槍,指了指洪正葆。“遊行起義那是國家大義,我們兩之間那是江湖恩怨。這個世界上沒有永久的敵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錢闊海,青幫在上海灘也是有頭有臉的,你做人做事要有分寸,可不能被後人戳脊樑骨!”

  錢闊海哈哈大笑起來,而後壓低聲音說道。“洪幫主,你這把吃軟不吃硬的老骨頭,別辜負你義子的心願。得好好活著,才能實現你的抱負啊!”

  錢闊海將槍口一偏,果斷開槍,子彈打在了車門上。錢闊海和洪正葆對了個眼神。

  洪正葆稍稍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飛身上車。車門火速關上,汽車駛動了起來,衝著包圍圈衝出去,彷彿要用力撕開一個撕口。

  “給我打!”錢闊海下令。

  胡奇帶領手下開槍。子彈朝奔馳的汽車瘋狂地飛去,卻幾乎每一槍都和汽車擦身而過。

  【天長節前,羅浮生找到錢闊海。“暗殺完成後,為逼我就範。日本人一定會從我身邊的人下手。以我義父強硬的性格,勸他不要自投羅網他是不會聽的。所以,錢幫主,拜託你。必要的時候,你們在日本人面前演出戲,暗中保護好我義父。”

  “我可以答應你,天長節上有需要我幫手的地方嗎?行動結束後,我可以派人接你出來。”

  羅浮生擺擺手。“我要的就是他們抓我,最好能殺了我。”

  錢闊海轉念一思,想到了他的用意。“日本人的刑房那可是地獄。”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本就是在地獄出生,就當回一趟家。”羅浮生勾起他標準的壞笑,這關頭還有心思同他開玩笑。

  “臭小子,不要說大話。”錢闊海拍了拍他的肩。

  羅浮生轉身晃了晃手臂,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羅誠一邊開車突圍,一邊困惑問道。“幫主,這子彈有些蹊蹺。”

  洪正葆欣慰地笑了。“這個老錢!他和羅浮生這小子串通好的。他剛剛是冷不丁放槍提醒我走,現在是故意射偏放我們一馬,讓我們快走呢!往前開!”

  洪正葆話音未落,羅誠狠狠地踩了剎車,洪正葆整個人都撞到了前排座椅上。“怎麼回事?”

  洪正葆抬起頭來向外看,愣住了。

  許星程頹然的回到許公館,洪瀾一反常態的迎上來拉住他的胳膊。“我在電台裡聽到今天天長節的事。林伯伯和若夢,還有浮生哥沒事吧?”

  “呵。你想問的只有羅浮生一人吧?”許星程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我告訴你。他有事,很大的事。日本人的酷刑手段可是超出你想像的。”

  鞭子抽打到皮肉的悶響聲,在空曠陰暗的牢房裡迴盪,讓人心驚膽顫。

  羅浮生身下是一灘血水,他的衣衫像碎布條一樣掛在身上,渾身都是發黑的血污,傷口還在淌血。頭髮胡亂的貼在臉上,遮住了大半的臉頰。頭無力地歪在一邊,了無聲息。在此之前他已經熬了兩個時辰的刑,隻字未吐。

  他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潑醒的,水裡摻了鹽。顆粒狀的食鹽攀附著傷口,混合著血水融入進綻開的血肉。羅浮生渾身都在發抖。賀陽真武不知是何時來的,端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賀老闆,原來還漏了你啊。”羅浮生一頭濕髮搭在臉上,冷笑著諷刺他。

  話音未落,旁邊一個衛兵模樣的男人走上前朝著他的小腹狠踹了一腳。他痛的身體本能的向後一窩,口中湧上一股血腥味,又生生嚥了下去。

  “小子,我勸你說話還是放尊重些。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我的問題,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我保證讓你死的痛快。否則……”賀陽真武的嘴角是陰戮的微笑。

  “你想讓我說什麼?說那些戰犯是怎麼在我槍下變成死狗的?”

  賀陽真武用手帕摀住嘴巴笑笑,搖了搖頭。“看來你還是沒有想好怎麼和我說話。繼續!”

  手下順勢拿起手邊燒的通紅的三角鐵,印上了羅浮生的胸膛。

  “唔。”他悶哼一聲,想要掙扎,手腳扯著鐵鏈嘩啦啦的響。冰冷的鐵鏈咬緊了他的手腕和腳腕。

  “嘶嘶……”有燒焦的味道飄散在口氣中,直到通紅的鐵塊變成灰滅,才鬆開。“怎麼樣?肯說了麼?你的同黨是誰?他們現在在哪?是誰策劃的這次暗殺?”

  羅浮生的頭側在一邊,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只有……我……”

  賀陽真武不滿意的皺眉。“你是不是覺的我們這些刑具太小兒科了?羅浮生,你有沒有聽過731部隊?”

  有人遞上來一個注射器,印著731字樣的針管裡懸浮著淡黃色的油狀物,還夾雜著一點結晶體粉末。這種藥劑注射後會讓人產生幻覺。劑量多了就會出現頭痛,高燒,神經高度敏感,感官無限放大等症狀。這時候哪怕是衝他的皮膚吹口氣重一點,都可以讓他感覺像剝了一層皮,是日軍最高級的刑訊藥品。

  針管裡的藥劑被慢慢推進羅浮生的手臂,隨著藥效的發作,本來昏沉的頭腦突然受到了強烈刺激,他猛地一仰頭,雙眼睜得老大。

  一些從小到大的記憶雜亂無章的輪番出現在眼前。肉體和靈魂像是分裂成兩個部分,清醒的那一半懸浮在空中,看著沉淪的那一半深陷幻覺,那麼真實的幻覺,彷彿一切都發生在眼前。

  “你看到了什麼?告訴我。”賀陽真武一步步靠近刑架上的羅浮生。

  “爹……不要丟下我。”他的喉頭低低的嗚咽著,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他的眼前是父親中槍倒地,死在他面前的場景。

  賀陽真武知道藥效已經開始影響他的中樞神經,便順著他放輕語調哄著。“別怕。沒人會傷害你了。只要你聽話。是誰指使你來的?”

  “是……是……”林若夢的名字已經在舌尖,馬上就要說出口,未喪失的最後一絲清明讓羅浮生狠狠咬下舌尖。一串血珠迅速從舌尖冒出,劇痛之間靈魂好像終於歸位一般,眼神也清明了一些。“我……不會上你的當的。”

  知道他衝破了藥效的控制,無法套取情報。賀陽真武惱羞成怒。“是你自找的!”

  賀陽真武從滿桌的刑具裡抽出一根寸長的銀針,拿起羅浮生被縛住的右手,左右端詳著他的手指。“多麼漂亮的手指啊~這雙手若是用來彈琴該是多美。可惜了。”

  言畢,眼神一凜。銀針精準的插入了羅浮生的中指指尖。十指連心,加上藥物的作用,羅浮生彷彿覺得是一把大錘落下,他渾身哆嗦了一下,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渾身都被冷汗濡濕了。

  中指,食指,尾指一個接著一個。很快,羅浮生的十根手指指縫裡都被插滿了淬了毒的銀針。

  他的手指青紫,指尖滿是血污,指甲恐怖的翹了起來,從細小的血窟窿中還汩汩地向外冒著鮮血,血液順著他修長的十指滴落在地。

  羅浮生卻固執的不肯再出聲,任他們如何擺弄。咬碎銀牙,和著鮮血吞入肚中。

  賀陽真武信奉棍棒之下從來沒有打不斷的硬骨頭。“給我繼續打!看好他,別讓他自殺。羅浮生,只要你供出共犯就不需要再遭受這種折磨。我隨時都可以放了你。你自己想好!”

  “你過來……”羅浮生氣若游絲,像是隨時要斷氣一般。

  賀陽真武眼中冒出興奮之情,將耳朵湊近。只聽見羅浮生在他耳邊說:“你死了去問問白川義不就知道了。呵呵。”話裡是說不出的嘲諷。

  “你!!你以為我能抓到你,當真不敢殺了你嗎?”賀陽真武想要拔槍,被身邊的人攔住。“大人,不行啊!他是在故意刺激你殺了他。千萬別上他的當!”

  “你能抓到我,是因為……我想讓你抓到。你比我想像中還要蠢……”羅浮生艱難地勾起他標誌性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