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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搶婚

  戲班門外,兩個師兄弟貼好喜字,跑回院內。大院裡佈置得喜氣洋洋,紅色的雙喜字非常顯眼。

  段天賜穿著紅色的馬褂,指揮著小豆子擺果盤。「對,這喜糖就擱這,挺好。」

  小豆子貪嘴,偷吃了一顆。這水果硬糖,是稀罕貨。如果不是師兄師姐成婚,師傅可捨不得給他們買。「好甜啊!」

  「師弟,這喜糖再甜,我看啊,也沒這新郎官兒的心裡甜!」大芸調笑段天賜。

  段天賜不好意思地笑了,眾師兄弟都起哄。九歲紅也從房間裡出來,難得的神采奕奕。見著師傅,大夥兒都收斂了起來。

  「今天是個大喜日子,你們這些猴崽子也別憋著了,有話兒就放聲說,有趣兒就放心鬧,就圖個熱鬧。」

  眾人這才放開聲大笑,齊聲道:「給師傅道喜了!嫁女,娶媳,雙喜臨門。」

  九歲紅和段天賜相視一笑,這麼長日子以來終於有了個真正的笑臉。

  天嬰身著紅色的嫁裙坐在鏡前,裙子是娘親結婚時做的,已經很多年了。但九歲紅一直保存的很好,還像新的一般光彩照人。

  化妝的姨婆小心翼翼地往她頭上插好最後一隻鳳釵,高興道:「這就好了!哎呀,姑娘這小臉真是俊啊,你這相公,真是有福氣了!再抿些色兒在唇上就再好不過了。」

  姨婆拿著一張紅紙遞到天嬰面前,天嬰面無表情的看著鏡中的人,血色全無的一張臉,眼睛深深凹了進去,唇上一點顏色都沒有。

  半晌,她才像剛聽到姨婆的話,接過紅紙來在唇間一抿。唇上顯出一些不自然的紅色。「您到我爹那討賞去吧!」

  「好勒!」姨婆拿起自己的手帕,樂呵呵的出門去。

  不知是否病中無力的緣故,天嬰看著鏡中的自己,彷彿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平靜得令人害怕,和外面歡天喜地的氛圍形成了鮮明對照。她的手從衣袖中伸出來,手心裡藏著一顆紅色的藥丸,目光深沉。

  羅浮生在醫院裡,拿到他做手術時捐血的兩份報告單。

  林啟凱和段天嬰的血液吻合度高達99%,是絕對的直系親屬。這一點他在醫生那裡已經再三確認過了。

  他帶著報告去林府找林啟凱,卻被告知大少爺去南京出差了。羅浮生抬手看了一眼手錶,跨上了他的哈雷摩托準備離開。卻見一輛黑色轎車駛進了林公館。

  晚間的宴席,戲班的大門被一腳踹開。一隊穿著黃綠色軍裝的軍人端著槍衝進來,帶頭的竟然是許星程,他不甚熟練地舉起了槍。「不許動!」

  眾人慌亂,九歲紅下意識想擋在段天賜面前,輕輕一動,卻被許星程盡收眼底。

  許星程對他的腳下開了一槍,地上灰塵揚起。「我說了不許動!誰再敢動一下試試!子彈不長眼!」

  九歲紅氣的鬍鬚都在發顫,他們趕在最快的時間內完婚就是為了不想橫生枝節,結果還是被他破壞。「許公子!今天可是我兒大喜的日子,你這是要幹什麼?」

  許星程並沒有搭理他,讓手下看好他們。徑直朝天嬰的房間走去,眾人不敢動,段天賜捏緊了拳頭。

  許星程剛走到天嬰房門外,門開了。一身火紅嫁衣的天嬰看到許星程手中的槍和院裡被舉槍威脅的眾師兄妹大驚。「你要幹什麼?」

  「天嬰,我要帶你走!我要向你證明我並不是沒有勇氣。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段天賜。今天,我一定帶你走!」

  許星程去牽天嬰的手,天嬰卻本能地躲開,眼裡流露出厭惡的神情。「用什麼證明?這些槍桿子?你知道你這樣讓我想到什麼嗎?四個字:狐假虎威。」

  「天嬰,憑許家的實力,我們不是非得離開上海也可以在一起!我父親已經答應我可以娶你進門。」這是許星程與父親抗爭許久的結果,他以為這對她而言會是個大驚喜。

  天嬰氣笑了,抱臂靠在門口。「進門?做你的二姨太還是三姨太?對不起。那晚你決定不走,你就該明白今後你他娶或是我再嫁都互不相干。」

  天嬰的反應落在許星程眼裡只是一時的賭氣,還沒等天嬰反應,許星程粗暴地牽起她往外跑去。

  許星程拉著天嬰跑到大院,用槍示意眾人別跟過來,跑過九歲紅和段天賜的身邊。

  天嬰想要掙脫,許星程情急之下用槍指著她跑出了門。

  九歲紅被刺激的心口發疼,劇烈跳動著彷彿要蹦出胸口,他捂著胸口直喘氣,段天賜將他扶住,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這就是上海灘,一個用槍和拳頭說話的地方。

  羅浮生的哈雷轟鳴而來,停在門外。身後跟著烏泱一群洪幫子弟。

  戲院門內一片寧靜,羅浮生側耳傾聽,感到疑惑。奇怪,不是今天婚禮麼?怎麼這麼安靜?

  羅誠警惕地走到羅浮生前頭,小心翼翼地看向門內,做警戒狀態,看清院內的一切後,羅誠扭頭,一臉驚訝。「大哥……」

  羅浮生見勢不妙,迅速走入大門。看到九歲紅躺倒在段天賜懷中,段天賜正在給九歲紅拍著背。看到他們二人,段天賜大怒。「羅浮生!你們怎麼又來了?天嬰都沒了,你們還想搶什麼?」

  「我們?天嬰怎麼了?」羅浮生不解。

  「還裝?挑唆私奔不成。你就和許星程那混蛋串通好了來搶婚!卑鄙!現在又要來演哪一出?」

  羅浮生愣住了。

  九歲紅看到他這幅模樣,想說話,可是又著急又虛弱,反而被嗆住了,咳個不停,突然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口中湧出。

  段天賜驚叫:「爹!爹!」

  羅浮生大踏步走上前去,段天賜嚇一跳,護住九歲紅,懷疑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麼?」

  羅浮生二話不說,推開段天賜,蹲下扒開九歲紅的眼皮,左眼瞳孔竟然已經擴散,他皺眉看向羅誠。「叫人把老爺子扶上車,送到醫院去,要快!」

  段天賜見情況嚴重,不敢再耽擱,羅誠上前,和段天賜一起把九歲紅抬起來。

  林道山趕到急診室外,眾人都守在門口。羅浮生去追許星程,留下羅誠在醫院照看,林道山問羅誠:「人情況怎麼樣?」

  「醫生正在緊急搶救,您別著急。」

  林道山下午和羅浮生談過之後,就派人去對段天嬰這些年的經歷做背景調查,但還有些不甚清楚的地方,需要當面問清楚九歲紅。他臉色鐵青,又有隱隱的激動。「人一定不能死。天嬰的事還沒弄清楚。」

  段天賜不認識林道山是誰,但看這週身的氣度和打扮也知和許星程是一類人,又聽他提起天嬰的名字。他眼眶通紅衝到林道山面前。「你們趕在大喜的日子搶走天嬰,這是安的什麼心?我爹就是被你們氣成這樣的! 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問不會放過你們。每一個人!」

  林道山視線向下睨了他一眼,絲毫沒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裡。「你是段天賜?」

  「你是誰?」段天賜直覺此人來意不明。

  「我是……」話未說完,九歲紅被護士和醫生從急救室推了出來。

  段天賜顧不上他,和師兄弟們一起圍上去。「我爹怎麼樣?」

  醫生看到林道山也在,走到一旁,恭敬的同他匯報。「病人病情十分嚴重,暫時搶救過來了。但是,恐怕熬過不今天了。你們有什麼話抓緊時間跟他說吧。」

  段天賜和師兄弟們聽了,難受不已。當下就想要衝進病房,卻被林道山的手下攔住。

  「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段天賜已經進入暴怒狀態,今晚他已經直面了太多次無能為力,人的承受能力有限,過了就崩了。

  「我同你父親說幾句話,很快。」林道山只是輕輕的推開他,卻是將他的所有尊嚴都推翻。妻子,父親,妹妹,一夜之間,他都要失去。

  羅浮生在許宅附近的大道上截住了許星程,天嬰透過車窗看見他的身影。她拍著車窗,嘴形是在叫著他的名字。

  羅浮生迅速瞟了她一眼,踩一腳油門加速衝到車隊前面。哈雷一個橫掃,攔住了車隊。

  車停住,天嬰乘機拉開車門跑出去。許星程下車追上,勒住她的脖子往後拖,槍也指在她腰間,幾乎是咬著她的耳朵說話。「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乖乖和我回去好不好?」

  羅浮生萬萬沒想到許星程會用槍劫持天嬰,人的執念上了頭,就再也分不清要的是什麼。「許星程!你在做什麼?」

  「讓開。」許星程的槍口指向羅浮生。「別再假心假意裝作來幫我的樣子。我和天嬰的事我們自己解決,輪不到你插手!」

  「就算是逃婚,也講究個你情我願。你現在這算什麼?」

  「如果不是你做的好事,我們現在已經在去大洋彼岸的船上。沒有如你所願,很失望吧?羅浮生……我回來了,你就跑不掉了。」許星程盯著他的目光怨毒。

  現場人多口雜,羅浮生不想和他討論寧園發生的事。「我們的恩怨容後再算,你先放了天嬰去醫院見她爹最後一面。」

  「我爹怎麼了!」

  「你被帶走後,他吐血暈倒入院了。現在情況很不好。」

  許星程沒有料到事情會鬧到這麼嚴重,他下意識手一鬆。羅浮生就上前來拉天嬰。他的動作激怒了許星程,許星程想也沒想的朝他開了一槍。

  沒有準頭的槍法,子彈擦著羅浮生的手背過去,帶走一片血肉。也隔開了天嬰和他的距離。

  羅浮生右手垂在身側,鮮血順著手指尖一滴一滴落在石板地上。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許星程會真的朝他開槍。心中的驚痛遠遠大於手上的皮肉之苦。

  「你這個瘋子!」天嬰趁許星程不備,躬膝踹了他小腹一腳。許星程吃痛,松下的手腕被天嬰反向一擰,一瞬間,槍已經易了主。

  段天嬰雙手執槍指著他,擋在羅浮生前面。這是她第一次拿槍,手都在發抖。「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我現在不想和你走!放我回去見我爹,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

  「天嬰!他一定是騙你的!你不要相信他。」許星程想上前牽她的手,她手中的槍一偏,朝他旁邊開了一槍。子彈從許星程耳邊劃過,嵌進了他身後的車蓋上發出響亮的一聲「鐺」。

  許星程身後的兵紛紛舉起手中的步槍,羅浮生一把將天嬰扯到身後,寬闊的背膀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天嬰低頭看著他牽著她的那隻手觸感黏濕,鮮血讓他們的手握的更緊了。

  她聽見自己的心砰砰快要跳出胸口。如果那些大兵同時開槍,他們兩一定會被打成兩個篩子。但她心中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定會護她周全。

  若說許星程當初用他的溫柔照顧打動了她的心,這一刻,天嬰為了羅浮生的捨身保護而生出一種生死與共的豪氣。

  天嬰身後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聲。夜裡,一連串的鳴笛聲響徹了整個街道。她身後開來了比許星程的人數多三倍的車隊,晃眼的車燈刺的許星程睜不開眼睛。

  「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