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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成人禮兇案

  「砰。」一聲很小的槍響從遠處傳來。

  天嬰猛地反頭,她已經走到了後門。背後的園子黑黢黢的就像一個吃人的黑洞。她問身邊的侍女:「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這個老實的日本女人搖了搖頭。現在前院正在唱戲,敲鑼打鼓的戲曲聲淹沒了後花園的動靜。她也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槍聲還是炮竹聲。

  「天嬰!」許星程已經在她之前到了會合地點,正在一輛福特汽車上使勁朝她招手。神情就像一個剛從學堂裡翹課出來的孩子。

  她被他的興奮感染,三步並兩步跑過去踏上了汽車。汽車在夜色中疾馳而去。

  羅浮生回到主宴會廳的時候,戲已經接近尾聲。洪瀾抱怨道:「你剛到哪去了?你不是最愛聽京劇的嗎?整整一幕戲都錯過了。」

  「去洗手間,回來遇到熟人聊了幾句。」現場,年輕的名媛少爺們三兩聚在一同寒暄,尋找著心儀的目標。年長的舉杯聊著生意和時政。觥籌交錯間,只有寥寥幾位夫人在認真聽戲。

  「許星程呢?你離開沒多久,他也不見了。」

  「哦。我剛碰見他,他喝多了先回家了。」羅浮生見她露出狐疑的樣子,趕緊岔開話題。「待會的小宴你還參加嗎?梨本說要你一同去。」

  「喲。現在都直呼其名了。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我才不去呢。林大哥送我回家。」洪瀾吃味,傲嬌的別開頭。

  這樣正合羅浮生心意,他暗暗鬆了一口氣。徵詢的看著林啟凱的意見。

  「沒問題。我待會送她回家。你替我們跟梨本殿下說一聲。」

  洪瀾他們離席之後,羅浮生望著身邊空蕩蕩的座位,長吁出一口氣。掏出自己懷中的酒壺,酒壺上還有上次摔下山撞凹進去的痕跡。他苦笑著灌了一大口高粱酒。辛辣的感覺在喉頭蔓延,早就說了小日本的酒太淡。

  梨本未來走過來坐到他身邊,手肘自然的攀上了他的肩膀,半倚在他身上,好似喝醉了。「他們都走了?」

  「嗯。」羅浮生默默喝著酒。

  「你為什麼不走?」這話問的一語雙關。

  羅浮生轉頭對上她迷離的雙眼。「因為我要陪你跳第一支舞。」

  「對對對!」梨本未來高興的手指著他連聲說了三個對字,將他從座位上拉起來往別院裡帶。

  戲台上,段天賜的戲已經落幕。沒有人注意到他什麼時候退的場,大家都忙著自己的家國天下。

  他下台後不見天嬰,圍著整個後台繞了一圈也沒見她人影。「你們有誰見到天嬰了嗎?」

  「沒有。」師兄弟們回答道。段天賜心下不安,想召集師兄弟們去尋。可這畢竟是日本人的地盤,他不敢隨意動作。

  這時,一個丫鬟模樣的小姑娘跑過來同段天賜說:「我們殿下邀請段小姐去參加小宴了,晚一些再送她回戲班。先派車送你們回去。」

  段天賜總覺得事有蹊蹺,卻也不敢說什麼。只能恭敬的朝那丫鬟作了一揖。「好。麻煩姑娘了。」

  小宴上剩下的基本都是日本人,他們拋棄了蹩腳的中文直接說起了自己的母語。羅浮生仔細觀察,竟發現這些人裡面大多數都不是賓客而是寧園的家僕。賀真吾也在其中。

  梨本未來看出他的疑惑,哀歎了一口氣。「人前風光,人們尊稱一聲殿下。可是私下竟無一人願意來赴我的小宴,除了你。只有叫來家僕們同樂,也算充充場面。」

  前半部分的大宴是礙於面子,礙於形勢不得不來,還說得過去。後半部分的私宴再參加,恐怕就要被打上賣國賊的稱號了。民國政府那些人多麼愛惜羽毛,自然拎得清這個輕重關係。

  「你不怕嗎?」梨本未來問他。

  羅浮生輕笑。「烏鴉會怕黑嗎?」

  梨本未來爽朗的哈哈大笑。「那我們一個變色龍,一個烏鴉豈不是很配?」

  羅浮生臉色微變,林啟凱在席上一句玩笑話竟這麼快就傳到了她耳朵裡,此人耳目之聰可見一斑。梨本未來似乎並沒有為這句玩笑話生氣,反而自我調侃起來,舉起酒杯。「為變色龍和烏鴉的友誼乾杯!」

  酒過三巡,羅浮生聽到耳邊有樂曲響起,並不是熟悉的爵士或鋼琴曲。而是尺八,三味線和日本箏演奏出來的五階樂曲。

  「這是我們日本傳統音樂叫邦樂,這首歌叫《荒城之月》。不知道是否有幸和羅先生共舞一曲?」梨本未來主動起身請他跳舞。

  羅浮生站起來,扶著她的肩和腰在舞池中慢慢搖擺。這不是華爾茲,沒有什麼固定舞步,兩人就隨意動著,享受著音樂的滌蕩。

  羅浮生覺得這曲子有些像中國古典唐樂,想來也不奇怪。日本文化深受中國影響。邦樂想必也有唐樂的影子。旁邊的日本好似都會唱這首歌,跟著在哼唱,他聽不懂歌詞,梨本未來就在耳邊一句句為他翻譯。

  「春日高樓明月夜,盛宴在華堂。

  杯觥人影相交錯,美酒泛流光。

  千年蒼松葉繁茂,絃歌聲悠揚。

  昔日繁華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秋日戰場布寒霜,衰草映斜陽。

  雁叫聲聲長空過,暮雲正蒼黃。

  雁影劍光相交映,撫劍思茫茫。

  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愴!

  荒城十五明月夜,四野何淒涼。

  月兒依然舊時月,冷冷予清光。

  頹垣斷壁留痕跡,枯籐繞殘牆。

  松林唯聽風雨急,不聞絃歌響!

  浩渺太空臨千古,千古此月光。

  人世枯榮與興亡,瞬息化滄桑。

  雲煙過眼朝復暮,殘夢已渺茫。

  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獨彷徨!」

  是首十分悲涼的歌曲,梨本未來念著歌詞竟落下一滴眼淚。「我有些想家了。」

  羅浮生暗歎了一口氣,她也不是生來就是變色龍。「何不歸去?」

  她抹掉眼淚又是明艷動人的樣子,朝他笑。「你又為什麼不陪她走?你喜歡那個女孩不是嗎?我們並不是總可以憑著自己心意做事。事實上,絕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必須違背自己心意。不是嗎?」

  「咚。咚。咚……」西洋擺鐘發出了十二下響聲。

  「我十八歲了。」梨本未來仰頭看著比他看出一個頭的羅浮生,像個討禮物的小女孩。

  「祝賀你,來到成人世界。」羅浮生也終於朝她露出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哪怕他們未來會是刀刃相見,生死不容的敵人,這一刻他們是真心將對方引為知己。

  「梨本殿下,賀陽大人。出事了!」一個下人急慌慌的跑進來。接下來他們嘀嘀咕咕說的都是日文,羅浮生聽不懂,安然站在一邊。

  梨本未來聽完下人匯報的情況,意味複雜的朝他看了一眼。

  後花園發現一具屍體。被藏在一處不起眼的假山之中。如果不是府裡有一對野鴛鴦在那私會,恐怕屍體直到發臭才會被發現。

  死者是紅丸會的死對頭之一,海關驗估課的馮大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