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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下定決心

  九歲紅在房間內劇烈地咳嗽著,段天賜推門而入,趕忙過來替他捶背。「爹!您怎麼了?這都快入冬了,您身子怎麼一直不見好的。」

  「哎,老毛病了,上次在隆福戲院那一摔,加上回老家這一趟折騰,吃不消。我人老了不中用,就是即刻死了也沒什麼遺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天嬰和你喲。」

  九歲紅說著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居然咳出血來。

  「爹!不行!我這就送您去醫院!」

  九歲紅拉住段天賜。「算了,沒用的,我自己的身子骨,我比誰都清楚,戲班的開銷這麼大,就別浪費在我身上了。」

  當然,他心中還有另一番打算不會說出口。自己這身子骨也許是幫兒子,幫段家班留住天嬰的最好一張底牌。

  「爹!你這是說什麼呢?您一定要好好活著,還得過四世同堂的日子呢!」

  「四世同堂…」九月紅想著這樣美好的願望都要樂醒。「哎,對我來說,太遙遠了。

  「不遙遠!爹!既然咱已經回老家和媽「說」了,我和天嬰的婚事是不是可以提前……」

  九歲紅點點頭。「你去叫天嬰過來。」

  天嬰從九歲紅房裡回來一夜未眠,爹爹連再多等兩個月的時間都等不及。逼著她立冬就和哥哥成婚。這個角色的轉變來的太突然,她沒有馬上答應。

  她坐在床上,手裡握著許星程送的手鏈,一動不動,腦海中閃現著跟許星程在一起的畫面。心裡的天平漸漸傾斜。

  【「報恩有很多種方式,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並不是最好的一種選擇。」

  「如果你想同他走,我可以替你們想辦法。」】

  天嬰心中有了主意。羅浮生的話是她最後一條退路,也許她還有得選。

  第二日一早,天嬰打開房門來到院內,看到九歲紅竟然依然守在院子裡,他已經如此蒼老而憔悴。九歲紅身後黑壓壓的一片,段天賜和所有的師兄弟們都已經聚集起來,齊刷刷地看著天嬰。

  「天嬰:爹!哥!師兄弟們,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天嬰!爹在院子裡等了你一夜,就是等你的一句回答。師兄弟們不忍心,也都陪了他一夜!」

  「爹!你們這是在逼我!」

  「天嬰啊,如果你不答應爹,爹……爹就……」九歲紅說不下去了,突然一狠心,雙膝跪地,錚錚作響。

  「爹!您這萬萬使不得啊!」天嬰趕緊蹲下來,去扶九歲紅,被九歲紅推開。「如果你不答應,爹就在你面前長跪不起,直到你答應為止!」

  段天賜咬咬牙,也跪在地上。「哥!你,你就別再逼我了!」

  段天賜看看身後,一時間,他身後戲班的師兄弟們也紛紛下跪,陸續在天嬰面前跪了一大片。

  天嬰挨個想扶起他們,但他們一個個都堅如磐石,不動不移,天嬰幾乎要崩潰。「你們……求你們別再逼我了!」

  「天嬰,是我們求你,別再折騰了!安安心心在戲班過日子不好嗎?」段天賜兩眼熬得血紅,看著天嬰已不復當初的溫和,只剩執念。

  就是這安安心心四個字刺痛了天嬰,她才20歲,愛情,事業,友誼她一個都不曾真正擁有。就要這麼安心守著這四方天地過日子?

  九歲紅突然心裡難受,猛烈地咳嗽起來,讓天嬰心下不忍。「爹,您快起來吧。您這樣我是要折壽的。」

  九歲紅默不作聲,一動不動。

  「喲。這一大清早的一個個是在練基本功呢?」胡奇打著大馬褂,彎著腰一個個打量過來。

  當著外人面,這太沒個樣子。段天賜趕忙扶起了父親。天嬰認出這個人是當初在戲院找他們麻煩的青幫無賴,訝異他竟然沒死,還在上海灘混的人模狗樣的。

  「有何貴幹?」天嬰擋在父親面前。

  「喲。這就是我們上海灘的新晉名角啊。我是來遞帖子的。」名門望族舉辦堂會邀請名角都是需要提前遞帖子的。天嬰雖然紅,但是還未紅到值得名門大戶來遞帖子的程度,這還是頭一遭。

  「誰的帖子?」

  「梨本殿下的成人禮。」胡奇很是得意的將帖子丟到了九歲紅的身上。「你們走大運了。小殿下不懂戲才會邀請你們這半吊子角色。」

  「日本人?」天嬰皺眉。「不接。」

  胡奇眉頭一擰,似要發作。段天賜連忙攔住他,怕他又將戲班給砸了。「接接,接的。」

  「哥!」天嬰想阻止,段天賜一瞪,她別過頭去不再爭辯。胡奇哼了一聲,丟下一包包銀。「這是訂金。後天晚上在寧園。」

  「好勒。我們會好好準備的。」 段天賜勾腰撿起地上的銀子,恭送著胡奇出門。

  九歲紅覺得事有蹊蹺,伸手把段天賜手裡的帖子接過來。黑色的緞面折子,上面繡著一個紅色的圓形丸字。確實是日本紅丸會的帖子,他們怎麼會和紅丸會的人扯上關係,而且看起來是衝著天嬰來的。

  許星程一身運動裝備準備出門去鍛煉,走下樓梯時看到管家。「茂伯,早!」

  「少爺怎麼今天這麼早?」管家正在疊報紙,報社每日早晚都會給許公館送來上海晨報晚報。茂伯會先瀏覽一遍,按新聞重要程度排好順序供老爺少爺吃早餐時閱讀。

  「想去鍛煉鍛煉身體,強健體魄,這不馬上要入軍營了。」

  「我看,少爺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茂伯露出揶揄的表情。

  許星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有什麼喜事?」

  「恐怕現在整個上海灘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茂伯一邊疊著手裡的報紙一邊說。「少爺和洪小姐的喜事都登報了,我在這裡先第一個恭喜你啦。」

  「登報?」許星程覺得不對,趕緊跑到飯桌旁,拿起桌上最新的報紙一看,先前的微笑一掃而光,臉色都變了。

  許星媛剛好路過,看到許星程的樣子。「哥,怎麼了?」

  許星程攥著報紙問茂伯。「我爹呢?」

  「你找我?」許瑞安雲淡風輕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許星程捏緊手裡的報紙。「今日上海晨報頭條爹爹可知道是什麼?」

  許瑞安鎮定自若。「當然。洪,許兩家聯姻。你和洪瀾婚期已定,這麼大的喜事自然該登報通知的。」

  「婚期已定?什麼時候定的?我自己的婚事,為什麼我會是最後一個知道?自始至終,我並沒有答應過要娶洪瀾!」

  茂伯見勢不對,將早餐端上來後就識趣的退出了客廳。

  許瑞安坐在主位上,用刀叉切割著煎雞蛋。他算是國民政府裡西式的厲害的人物,還是吃不慣培根三明治那一套。「對不起,我沒興趣知道你本人的意見,你執行就好。」

  「不可能!爸!婚姻應該是自由的選擇。洪瀾也一樣,她也有自己選擇的權利。父親,你自詡開明,可是現在你的做法,和那些封建大家長又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我手裡的權力更大。」

  「你以為權力能解決所有問題麼?」

  許瑞安輕笑,像是在諷刺他的幼稚:「不能麼?那你是怎麼救出你心心唸唸的段天嬰的?哦,你之所以這麼生氣。主要還是為了那個丫頭吧。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娶了洪瀾之後再讓她做二房,雖然現在是民國了,但男人三妻四妾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爸!」許星程終於明白什麼叫夏蟲不可語冰,不再同他爭論。「我這就去找報社,讓他們重發新聞,我本人親自聲明,這婚約是個錯誤!」

  「我的話說得還不夠清楚麼!我手裡的權力意味著我能調動全上海的媒體資源。報紙,只是我的喉舌和發聲筒而已。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另外,你要明白,這是你作為許家兒子的政治命運,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又夠不著的好運數!」

  「以前有人說不能接受我的原因是因為我姓許,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現在您身體力行讓我懂了。爹,你要明白,我不是非得姓許不可。」

  這句話刺痛了許瑞安,他恨恨地盯著許星程。「你最好給我乖乖聽話,接受這樁婚事。我有能力救出那個戲子,就有能力毀了她。」

  許星程意識到如果他反抗,爹可能真的會拿天嬰開刀。他心中有恨意,看向許瑞安的目光也陰沉了幾分。

  「嗯,就是現在這種表情,才有點像我許瑞安的兒子。不過可惜,這樣的表情在你的臉上並不多見。我把話放在這,你要是離了許家,什麼都不是。除了接受我這個當父親的命令,你有選擇的資格麼?」

  說完,許瑞安丟下刀叉,不滿的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今天的培根生了點。」

  他起身走到大門口,茂伯趕緊伺候著他穿好大衣,遞上禮帽和文明棍。出了這個大門,他就是公正講理的許部長。只有在這個門內,還會顯示出他專橫獨行的一面。

  許星程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心中有了一番打算。

  羅浮生!

  許星程和段天嬰心中同時浮現出這個名字,能幫到我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