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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情竇初開

  大上海沒有秘密,洪瀾還在林啟凱車上就聽從福隆劇院裡逃出來的人說了羅浮生遇險的消息。

  洪瀾馬上下車衝進一家百貨大樓借電話,搖了個電話回家:「羅誠,快,帶上兄弟去隆福戲院,浮生哥跟青幫的人打起來了,快去幫浮生哥。」

  羅誠一聽說,馬上緊張起來,喊了人就要走。洪瀾擔心羅浮生,看到這個情景,就跟林啟凱說了一聲。「林大哥,我不放心,我也去看看。」

  林啟凱攔住她:「瀾瀾,你不能去,太危險了。我去就行了,先讓司機送你回家。」

  洪瀾甩開他的手。「我是洪幫大小姐,誰敢對我怎麼樣?」

  林啟凱情急之下叫了她的全名。「洪瀾!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正是衝著洪幫來的,而你是比浮生更大的魚。你去了,他還要分心保護你。放心吧,浮生什麼事都不會有,你以為「玉閻羅」白叫的?」

  洪瀾知道他說的有理,不再爭辯。只小聲嘟囔。「那是道上的人給他一個稱呼罷了。」

  「我可聽說五年前,你爸爸那個松江碼頭,就是浮生一個人,一把刀,對著百十來號人,一個晚上拿下來的。那一戰,他幫你爸爸奪下了最後一個外姓碼頭,讓洪家獨佔上海灘所有碼頭,才得了這個「玉閻羅」稱號。」

  洪瀾眼神一黯。林啟凱所言非虛,但盛名背後,只有她見過他渾身浴血,骨斷肉裂,躺在病床上兩個月下不來床的樣子。

  那一戰成名,成的是名,賭的是命。

  戲院裡,接連三聲槍響,震住了全場。

  「全都不要動!」許星程領著一列整齊劃一的警察趕到福隆戲院。緊跟在後面的是羅誠帶來的洪幫兄弟和林啟凱叫來的特科的人。一時間,偌大的劇院竟被各色的人擠滿。

  往日裡這些人絕不會同時出現,所以他們現在也只當對方是透明,各奉其主各行其是。

  胡奇沒見過這陣仗,嚇得抱頭蹲下直呼饒命。

  林啟凱見局勢穩定下來,叫特科的人先走。又讓警局的人把生事的小混混都帶去警局,只剩下一個胡奇交給了羅誠。

  羅浮生沒有去過問胡奇的處置,總之不外乎變成海裡的魚食或是大洋彼岸的奴隸。沒有人會去和你理論這是一條人命,他們都習慣了。

  見羅浮生渾身是血,許星程連忙上前扶住他。「沒事吧?」

  「沒事。大多不是我的血。」羅浮生脫下染血的外套丟在一邊。

  林啟凱見他身上傷口雖多,但都是皮肉傷,不算嚴重。只有褲管上那一刀割的好似挺深。勸他趕緊去醫院治療。

  羅浮生做了一個止的手勢。「我得去會會一個人。」

  「誰?」

  「救命恩人。」許星程意會到是那個戲子,羅浮生勾著他的脖子。「走,陪哥們去會會『女周瑜』。」

  後台的天嬰還穿著水衣和水褲,臉上的妝還來不及卸,和段天賜、以及師兄弟們圍在躺倒的九歲紅面前陪伴。

  羅浮生走進來時,正好撞到準備往外走去看情況的天嬰。她愣了一下,但並未搭理他。既然他已無事,那證明外面情況已經太平。

  天嬰拉著九歲紅的手,看爹已經難受地失去了意識,眼眶紅紅的。「師兄們,外面已經安全了。咱們現在就抬師傅去最近的醫院吧。」

  羅浮生攔住她的去路。「小周瑜,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

  天嬰理都沒理他,她不得不承認,剛剛生死一線的時候,確實替他緊張過一下。但現在局勢已定,剩下的就只有最初的結仇了。這人真是她的掃把星,遇到兩次就倒了兩次大霉。

  「好狗不擋道。讓讓。我要送我爹去醫院。」

  天嬰一開口,羅浮生就覺得這口氣很熟悉,再看見她脖子上那枚流光溢彩的星型寶石吊墜,馬上認出了她是誰。「原來是你個包子小賊。」

  「你倒打一耙!」他不提倒罷了,提起她心中的無名火就要躥到了頭上。但想到父親的病情耽擱不起,她也不願與他多費口舌。「人命關頭,求你讓開好嗎?」

  羅浮生杵在出口處不動,因為他身量極高,往那一站就擋住大半個出口。「離這裡最近的醫院,十里路。你們兩條腿跑過去,等跑到,人也沒了。」

  「你!不許你咒我爹。」天嬰氣的面紅耳赤。但也拿不準羅浮生說的是不是實話,不敢輕舉妄動。

  許星程在兩人爭吵期間,已經不動聲色的過去看九歲紅的情況。並給他做了簡單的救治。九歲紅悠悠轉醒,面上漸漸有了血色。

  「爹,師傅!」大傢伙趕緊圍了上去。

  「你是大夫?」天嬰看著許星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爹到底是怎麼了?情況嚴不嚴重。」

  「我是西醫不是中醫,不會望聞問切那一套。老先生具體情況還是要等到醫院做了具體檢查才能確定,我初步判斷也許是心漏。如果是的話,以後可就要好生照養著,不能再這麼累著嚇著了。他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要送去醫院安頓。」許星程和天嬰說話時有著醫者天生的溫柔和耐心,相比起旁邊那個「羅剎鬼」,天嬰覺得他簡直是天使。難怪紅毛鬼們都叫大夫做白衣天使。

  眾人架著九歲紅一起出門,卻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瓢潑大雨,幾乎寸步難行。

  羅浮生提出要開車送他,天嬰一口拒絕了。這個人命格裡怕是帶了煞氣,靠太近會被剋死。既然現在爹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師兄弟幾個背著爹到醫院也是可以的。

  羅浮生沒有被女人這麼駁過面子。況且自己現在還負著傷,想要報恩,卻被當成狼心狗肺。面色鐵青,下不來台。

  許星程有心替天嬰解圍,也替羅浮生找個台階下。他瞥見戲院門口停著輛沒人的黃包車,便主動拉起車。「我送你和你爹去醫院,其他兄弟慢些來。醫院的路你們都沒我熟,人命關天,別再耽誤了。」

  天嬰看爹爹越來越虛弱,不忍他再受顛簸,同意了許星程的提議,將爹扶進了黃包車內。自己也坐上去,輕聲說道:「麻煩了。」

  羅浮生有些擔心,許二少何時做過這樣的活計:「謐竹,你行嗎?」

  許星程將白色西裝外套脫下丟給羅浮生。「你坐車,我跑步。咱們在醫院見,比比看這次誰腳程快。」

  羅浮生嘁了他一聲,終究還是不放心,囑咐讓羅誠在後頭跟著。

  許星程拉著車就衝進雨中。段天賜和師兄弟們也跟著跑了出去。

  許星程在前面拉著黃包車,後座的天嬰護著九歲紅,不時看著許星程的背影。雖然被風雨打濕,但他並不強壯的背影,卻讓她感覺無比溫暖。

  天嬰臉上的妝此時也被雨水沖刷得不再那麼清晰,花花綠綠顯得有些好笑。得虧她現在看不見自己的模樣,否則她怕是再沒臉見人的。

  黃包車趕到醫院門口,許星程和天嬰手忙腳亂地扶著九歲紅下車。

  混亂中,天嬰脖子上的吊墜被不小心扯掉,落在黃包車內,自己卻沒發現。

  天嬰和許星程送九歲紅進了急診,兩人在門外等候。

  天嬰見他滿頭汗水混著雨水,卻也掩蓋不了清俊之色。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腹有詩書氣自華。眼前的人便是這樣的君子。可以看得出他出身良好,但他並不高傲,更不會仗勢欺人。願意對有困難的人伸出援手,也從不讓人為難。和他那個好朋友真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謝你。」

  「小事一樁,無足掛齒。」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許星程,許願的許,繁星的星,前程的程。字謐竹。靜謐的謐,竹子的竹。」

  「靜謐的謐?」他聽見天嬰小小的嘟囔了一句。天嬰讀的書並不多,識的許多字都是從戲文上來的。這個字對她來說太生僻。

  許星程執起她的手,以指為筆,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寫下了那個謐字。

  天嬰也看的認真,並未意識到兩人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她數不清這個字到底有幾筆,只覺得寫出來的形態十分好看。「好複雜呀。謐竹,你好。我叫天嬰。」

  二人抬起頭來突然意識到彼此的距離隔的多近,卻並不想馬上移開,就這麼對視著,突然許星程噗嗤笑了出來。

  天嬰慌忙問:「怎麼了?」

  「對不起,你的妝花了。」

  天嬰突然想起自己沒有卸妝,現在一定丑極了。她懊惱不已,轉過身子面向牆,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雙手扶住天嬰的肩膀,把她轉了過來,天嬰看著許星程,剛想說話。許星程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素色的絲質手帕,開始擦拭她臉上殘餘的顏料,手法溫柔體貼。

  天嬰臉倏地漲得通紅,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手帕,並退後了幾步。「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

  卸了妝之後的天嬰露出本來面目,她的五官精緻,皮膚透著珍珠般的光澤,在濕漉漉的黑髮下更顯白皙。薄薄的兩片唇輕抿在一起洩露出主人現在的緊張。許星程仔細的端詳著天嬰,滿眼遮不住的喜歡都跑了出來。

  「誰是病人家屬?」醫生從急診室裡出來,天嬰和許星程即刻圍了上去。「病人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你們可以辦理入院手續了。這是病歷本,待會家屬到我辦公室詳談。」

  此時,羅誠帶著兩個小弟跑進來,對許星程說道。「許少爺,他們都在希爾頓會所等您了,您這邊可以走了嗎?」

  「會所?浮生怎麼不來醫院包紮一下?」

  「少爺說都是小傷不礙事,他為您準備了許久的歸國派對就在希爾頓會所。少爺說不能為了這點小插曲耽擱了。」

  「真是個不要命的傢伙。」許星程嘴上雖然抱怨著他胡來,心裡卻是很感動浮生對他的心意。他看看天嬰,說道。「那這邊段老先生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

  天嬰點頭,流露出了一絲不捨:「那……再見。」

  許星程跟著羅誠離開,出門時,卻意外看到了落在黃包車上的吊墜在雨水下耀耀生輝。他拿起來仔細一看,原以為的玻璃製品竟是顆純度極高的鑽石做成的五角星。一般而言,為了最大程度保證鑽石的使用度,鑽石雕刻多採用圓形。這種費料的做法真是奢侈啊。

  許星程意識到吊墜是天嬰掉的,趕緊撿起來,正想著怎麼辦。

  羅誠已經上了轎車催促道:「許少爺,他們都等著您吶,趕緊走吧。」

  許星程轉念一想,最終把吊墜放進了自己口袋,低頭鑽進轎車裡,和羅誠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