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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失敗

  我聽著他難得露出的一絲惆悵,也覺得難過,雖然我希望還能見到安大哥,可是他若是不能離開京城,不知道何時才能與箬茜堂堂正正的在一起。還有箬茜,明日他們私奔之事若是敗露,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指責她這個風塵女子引誘教壞了安家公子。

  「那他們……」

  他看了看窗外,低低的聲音說:「萬般皆有命。」

  轉天,我一直心裡忐忑著,師父不在,我去了初淺的挽韻閣,打發小七去安府門口守著,一個人呆在初淺的小樓上,外面有一點風吹草動我都會探出頭去看,生怕錯過了什麼,然而一直沒有安子亦的消息,小七也一直沒回來。

  我暗暗安慰自己,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說明安子亦和箬茜逃得極隱秘,沒有人發現他們已經走了,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夕陽沉落之時,小七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了,趴在門縫外東張西望了半天才進來,像密探傳信一樣,然後悄悄的對我說:「落兒姐姐,成了,你放心吧。」

  我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剛要笑著問他要什麼打賞,這小子又開口道:「天寒地凍的,安神醫這麼晚才回來,害得我等了一整天……」

  我一聽,猛的站起身,問:「你說什麼?你不是說成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可能是我的動作太突然,他正倚在我坐的椅子靠背上喘氣,我一起身他猝不及防就摔在地上。

  他也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爬起來揉著屁股一臉委屈道:「姐你幹嘛啊……」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抓著他的領子問:「你說安子亦回來了?」

  他已經比我高出了半個頭了,被我一扯,彎下腰來看著我,手上還在揉屁股,姿勢頗有些奇怪。

  他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結結巴巴的說:「對……就……剛才,安大夫就回來了啊……」

  「你看清楚了嗎?」

  我有點衝動,聲音也大了些,小七可能覺得奇怪,反倒不敢回答了,猶猶豫豫的說:「是……安子亦安大夫沒錯啊,他那麼帥,騎在馬上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我見他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一直冷著臉……」

  我的心徹底涼了,看來師父這個能掐會算的手藝真不是吹的,應該馬上就可以立個牌子做生意了。

  我鬆了手,順手推了小七一把,「臭小子,人回來了你還說成了,害得我空歡喜一場!」

  他也有點傻,「姐,你不是讓我看他回沒回府嗎?他回府了呀……」

  我哭笑不得,也沒心情收拾他,「算了,沒事了,我回去了。」

  小七很聰明,立刻反應過來,纏著我問道:「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安大夫不回來是最好的?為什麼啊,難道他要和那個妖精私奔?」

  「妖精?誰告訴你她是妖精?」我聽他這麼說箬茜,氣不打一處來,抬手想揍他。

  他趕緊求饒,快著嘴為自己辯解:「大家都這麼說,說安大神醫被青樓裡的狐狸精迷了心竅了,還說他早晚會因為這個女人……」

  「住口!」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斥責他閉嘴,「安大哥和箬茜他們……」我很想告訴他安大哥和箬茜不是像人們說的那樣不堪,想想還是算了,我能講給他一個人,又如何能堵住悠悠眾口呢,只能緩了口氣,對他說:「不要聽那些閒言碎語。」

  他有點不放心我,又湊上來問:「姐,你沒事吧,你別生氣啊……」

  我搖搖頭,示意他沒事,他也是知趣,見我情緒低落,便關門出去了。

  趴在窗口對著初淺一院子爭奇鬥艷的梅花發呆,想著曾是少年的安子亦抱著小小的我從這個院子裡出去見師父,想著他和初淺帶著我在這裡嬉戲玩鬧,而今他已不再是無憂無慮的浪子,而我,也不再是那個連一把大竹傘都撐不動的小姑娘了。

  我想著安子亦和箬茜的事情,暗暗苦笑自己昨日竟然還在為別離之苦淚流滿面,不想別離之後的重聚真的太快了,快的讓人難過。

  在那裡呆了一整天,踩著夕陽的斜影慢慢走回小院。

  院落空寂,我一個人推開門,站在那裡,突然有點找不清方向,我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師父回來,把我拎回房間,我才發現身子已經被冷硬的北風吹的僵了。

  我看見他,眼淚就掉下來,「師父,安大哥他……」

  他把我放在火爐邊,在我肩上搭了一條厚厚的素絨毯,然後坐在我身側,讓我靠著他。他的身體依舊清冷,我被他環抱著,卻暖了很多。

  他低低的聲音說:「安子亦正跪在安家的香堂思過,箬茜暫時安置在一個客棧,不得入安府。」

  「師父,你想想辦法吧,你這麼聰明,真的不能幫幫他們嗎?」

  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他慢慢的說:「落兒,師父若是真的像你說的那麼有本事,怎麼會到現在,連你家人的舊案都查不清楚?」

  他的聲音雖然依舊乾淨低沉,卻已經比之前染上了一些風霜,我知道,安子亦說的對,師父也是人,他也會累,也會痛,也會有做不到的事情。

  「師父,對不起……」

  他又輕輕蹭了蹭我的頭:「是師父的錯,渾渾噩噩這許多年,卻做得多為無用事,沒幫上子亦,更連落兒最在乎的家事都沒有查清楚。」

  「師父你怎麼了……」我突然覺得他今日似乎話比平日多了些,而內容都有些沉重,平日裡,他很少會提及我的家人。

  「師父有些話早就該對你說,可能是我懦弱,一直等到現在,今日既然提起了,便也不再瞞你」

  我聽不懂,他竟說自己懦弱,實在是無法理解。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只能老老實實的聽著。

  他慢慢的說:「這麼多年,我把你放在身邊,不許你提起過去和家人,你可曾恨過我?」

  恨?我有點愣,也許一開始恨過吧,我想起自己當年拼了小命想要離開他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傻傻的對他說:「我知道師父是為了我好。」

  「不,是我有私心。」他環抱我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這麼多年,要你隱姓埋名沒錯,可是你的家人……並非毫無線索,只是我想,如果我查到你家人的消息,你是不是……就會離開我了。」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師父……」

  他躲開了我的眼睛,手上卻絲毫沒有鬆開。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裡看見一絲愧疚,我以為這樣的情緒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我好像一下子有無數的話想問他,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猶豫了好久,慢吞吞的問了一個問題:「所以,我的家人,有可能還活著嗎?」

  他輕輕的搖搖頭,「沒有可能。」

  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答案,苦笑自己太天真,縮了縮身子,他下意識的又收緊了懷抱,好像生怕我會飛走了。

  我看著他這樣的舉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奇怪的感覺,脫口而出:「所以,師父都對我隱瞞了什麼?」

  他的眉頭一下子皺的緊緊的,低頭看著我,我也意識到自己的話過分了,可是話出口就已經收不回來了,只好低頭不語。

  他沉默了一會兒,放開了手,把我身上的毯子搭好,然後起身離了火爐。

  我坐在那裡,盯著爐中的火,又轉去看他起身的背影,腦子亂作一團。

  他在窗口站了很久,外面在下雪,卻比不上他半分清濯,我看著他的背影,聽他低冷的聲音輕輕的說話。

  「我曾經查到一條線索,當我想繼續查下去的時候,心裡卻猶豫了,我害怕若你知道真相,心裡那份不經世事的純淨,便不復存在了。」

  我縮在毯子裡默默地流淚,他繼續說:「我一直以為,真相對於你不過是一種寄托,比起現實給你帶來的苦,我寧願你什麼都不知道,一直做個孩子,我甚至希望你一直都這樣無憂無慮的在我身邊……」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言語中是難掩的愁緒,「是師父自私了。」

  「師父……」

  「落兒,無論是因為初家的名籍還是因為你是季家的女兒,你都有權利知道真相,所以,給師父一點時間,師父會讓當年的事情水落石出的。」

  他高大的背影微微搖晃了一下,似乎想轉過來看我,又收住了,然後低低的聲音說:「可以……原諒師父嗎?」

  我縮在那裡泣不成聲。

  他一直那樣站著,不動,也不說話,像一棵挺拔清冷的竹。直到我哭的累了,剩下乾巴巴的抽泣聲,他才回過身來,輕輕的說:「對不起。」

  我抬眼看著他,他面容依然沉靜,和我記憶裡那個站在雨中俊逸出塵的少年別無二致,可是他的眼神裡已經比當初多了一些難以掩飾的複雜東西,我知道,都是因為我。

  我在這樣的他面前,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