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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野居

  初淺看著我失神的樣子,拉著我的手,「如果不出意外,你師父定會在這幾日趕回來的。」

  我問她,「你怎麼知道?」

  她笑笑,「我瞭解啟彥,我二哥不在他心裡就不踏實,他現在拉開了陣仗打算大幹一場,就說明咱們二少爺要回來了。」

  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今晚的行動僅僅針對二皇子的黨羽,而宮中皇子眾多,有的是人在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如果今晚的事情處理的不好,被人抓了把柄,那就是致命之傷,所以六皇子為保萬無一失,是一定會等師父回來的。

  我知道如果師父回來,六皇子的勝算就會大很多,但是我的私心卻希望他不要出現,那樣紛爭之地,真的太危險了。

  京城中這樣的局勢,說白了,就是雙方都在下套子給對方鑽,最後難免一場廝殺,輸的一方便是謀朝篡位,贏得一方便是護駕有功。我突然覺得,那些冠冕堂皇的東西,一旦剝開偽裝露出赤裸裸的真相,都是挺可怕的。無論偽裝之人是乞丐還是皇子,他們內心深處都有那些陰暗見不得光的東西。

  馬車跑在冷月下,我裹緊了衣服,看著初淺,無奈的笑了笑。

  天快亮了的時候,我們停在一個小小的茅屋旁,簡兒和夕兒都睡得沉沉的,我和奶娘抱著他們,推開小屋的門,裡面的擺設很簡單,山間空氣乾淨,屋中沒什麼灰塵。那位隨從很忠厚,對初淺施了一禮,「委屈夫人在此,小人就在門口,有事您吩咐就是。」

  初淺點點頭,他便出去了,我們三個在屋中把兩個孩子安頓好,初淺讓奶娘陪著孩子們睡,拉著我的手在屋中僅有的兩把凳子上坐下,笑著說,「我們也等不了幾日,就將就一下吧,只要孩子們不受委屈就好。」

  我笑著說:「我從小跟著師父過清寡的日子,沒想到跟你住了幾天又要跑到山裡來過清寡日子了。」

  初淺用手點了一下我的腦門,「那可沒辦法,這裡只有野菜,你要是覺得清寡了,就自己去打獵吧,反正你的身手打一隻老虎回來都沒問題,正好給我也嘗嘗鮮。」

  「一隻老虎不一定夠我一個人吃呢,不給你。」

  初淺一下子笑出聲來,「你一個姑娘家,知不知羞的……」她笑聲大了些,又怕吵醒了兩個孩子,趕緊摀住嘴,嘴唇上粘的假鬍子都掉了。

  我把她的鬍子扯下來,伸手攬住她的肩,假裝粗聲粗氣的說:「本大爺能吃一隻老虎,說明我力氣大嘛,小娘子,有沒有覺得很有安全感啊?」

  我們倆笑成一團,又不敢大聲,臉都憋得紅紅的。

  笑過了一會,初淺慢慢收了笑容,對我說:「落兒,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說。」她的表情很糾結,我愣了一下,「怎麼了?我們倆有什麼事不能說啊?」

  她又猶豫了一下,「我……」她抓住我的手,「我覺得我對不起你。」

  我被她弄得心裡莫名其妙的有點緊張,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她像親姐姐一樣在照顧我,她能有什麼事對不起我呢?可我看她的樣子,肯定不是因為我在這荒郊野嶺可能會吃不飽這樣的小事。於是我心裡拚命的想著這些天她都做過什麼,可是想來想去,還是沒有覺出有什麼不對。

  我小心翼翼的問她,「你不會真的要把我許配給簡兒吧。」

  她對我這亂七八糟的想法有點無奈,搖搖頭。

  「那還能有什麼啊,你倒是說啊。」

  她看著我,我覺得她握著我的手都在微微出汗了,她又躊躇了一下,終於開口了,「半年前,啟彥曾去求你師父,助他奪嫡,你師父沒有答應。」

  我聽了一愣,沒答應?師父這些日子明明就是在幫他啊!

  初淺看出了我的疑惑,接著說:「我一心想要幫啟彥,所以鼓足勇氣又去求了二哥一次,希望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幫幫啟彥。」

  「他答應你了,這是好事啊。」我不懂她為什麼覺得對不起我。

  她摸摸我的頭,「我的好話說了一籮筐,他根本不在乎,最後,我對他說,看在我多年來落兒交好的份上,求他幫幫我,他竟然就答應了。」

  我嚇了一跳,我在他心裡竟然有這麼重要的地位嗎?「你別逗我,怎麼可能啊……」

  初淺笑笑說:「我之前一直不確定他對你的情義,但是那天之後我真的知道了,你這個丫頭,是真的入了他的心了。」

  我聽得心裡甜甜的,可是我還是沒懂她為什麼會覺得對不起我,就問:「這些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啊?」

  她接著說,「如果你師父沒有幫啟彥扳倒趙丞相,你前些日子怎麼會被他抓走,受了那麼多苦呢?這些都是因為我,落兒,我對不起你。」

  原來她指的是這個,我趕忙安慰她,「這也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疏忽了才會被壞人鑽了空子,再說了,又不是你指使人欺負我的。」我把她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裡,笑著哄她,「你這麼喜歡怪自己,世事險惡,那麼多錯事,你大可以都攬過來啊,讓初清大哥判你個罪大惡極。」

  她勉強擠出來一個笑,看著我,「落兒,你真的不怪我?」

  我都被她的樣子搞得有些愁了,「難道要我以死明志,初大小姐才能相信我的一片赤誠嗎?」

  她趕緊掐了我一把,「快呸呸呸,怎麼動不動就生啊死啊的,別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我笑嘻嘻的湊到她面前,「那你相信我了?」

  她側身抱住我,「好落兒,你這樣的傻丫頭,太讓人心疼了。」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她所謂的愧疚後面還隱藏著什麼,後來我常常會想,她究竟是被逼無奈,還是從那時就已經暗藏了深深的心機。

  我們聊了很久,天已經徹底放亮了。許是因為總是陪著師父徹夜讀書,我竟一點也不覺得困,初淺去榻上睡了,我出了小屋,看看難得的山間景致。

  我從小在宅院中長大,進了初府以後,除了最開始逃跑的時候去到過幾次荒郊野嶺,就再也沒出過城了,現在站在薄薄的晨霧裡,讓水汽一點點落在鼻尖,似有無數輕靈在清歌曼舞,沒有絲毫塵味。

  我有點美得慌,在小茅屋的門口蹦蹦跳跳的,緩過神來才發現那位隨從大哥正端坐在小屋的一側,正著看我。

  我覺得不好意思,對他笑了笑,他沒什麼表情,繼續握刀端坐,倒是個忠實的守衛。

  山間清爽,我來了興致,抽了腰間的匕首跑到林間去,沒一會捉了兩隻兔子回來,初淺還沒醒,我就自己收拾了兔子,隨便找了塊空地烤。

  初淺倒是會撿便宜,肉的香味飄出來,她就醒了。

  簡兒也揉著眼睛撲到我懷裡,粘著我要吃肉。看著他白嫩嫩的小臉,我覺得這小東西真是太疼人了,要不是因為師父,我還真願意等他十幾年。

  我趕緊打消了自己這麼不要臉的念頭,餵他吃東西。

  看著初淺和孩子們,我突然覺得在這樣的地方,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靜享天倫之樂,也是十分美好的,只是這裡沒有那個我希望與他共度一生的人。

  三天之後,一隊人馬來到小屋,守衛的大哥好像立刻來了精神,對初淺說:「夫人,是我們的親兵。」

  我知道,六皇子贏了。

  我看著這小小的茅屋,竟然有點捨不得。

  折騰半日進了城門,城中戒備森嚴,穿著鎧甲的兵卒來來回回的巡街,畢竟剛剛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估計要嚴上一陣子。

  我心裡有點慌,盼著回去,又害怕回去,萬一師父沒有回來……

  我正忐忑著,馬車停了,挑簾一看,不是王府,也不是初府,而是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地方。我和初淺都有些奇怪,趕車的人說,六皇子在此備了宴席要給我們壓壓驚。

  我不明白,壓驚為什麼不在自己的王府,而是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這裡有些荒僻。初淺看了看我,眼神也有一絲猶疑,顯然她與我有同樣的擔心。我們倆互相看了一眼,還是下車了。

  這個院子不大,正對著門的就是一個房子,裡面有飯菜的香味飄出來,我聞著味道,有點不爭氣的想進去,初淺拉住我的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我也覺得這些人有點奇怪,按理說六皇子手下的親兵至少初淺應該是認識的,但是初淺竟然對他們十分陌生,只有跟我們一起的那個隨從似乎與這隊人馬很熟絡。

  我總覺得不太對勁,一手拉著初淺一手暗暗摸著匕首。

  我瞄著那些兵書中的佩刀,盤算著萬一出事了怎樣能搶來一把。自己暗暗發誓下次出門無論什麼情況一定要帶個順手的兵刃,要不然還真是心裡沒底。

  「幾位,裡面請,景王爺在等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