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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折花/她若是開口留他,他就真的走不了了(4)

  霍仲祺一愣,馬騰看在眼裡,更覺得自己料事如神:「這事兒吧,看您怎麼想。其實我覺得,顧小姐也挺好的,在綏江的時候對您多盡心啊!您不是說她還救過您嗎?」他舔了舔嘴唇,抻著膽子繼續念叨,「您總得念著點兒情分吧?您這時候把人家撂開,她一個女人還帶著個孩子,以後怎麼過啊?您自己掂量掂量,是不是有點兒不仗義?再說——」

  馬騰嚥了嚥口水:「就你家這宅子,多個一口兩口的,還怕住不下?」

  他一徑說著,霍仲祺只是閉目靠在車上,唇邊噙著一絲淺笑,等他絮絮說完,忽然探身過來,在他肩上拍了兩下:「你說得對,以後別再說了。」

  一句話噎得馬騰沒了言語,心想,我說得夠少的了,還有我沒好意思說的呢!先前顧小姐就有點兒傷風化,今天這個謝小姐也不省事,一個大姑娘,見了您就生生往上撲啊!您說您招惹的這都是什麼人?

  三月三日天氣新,日麗,風和,綠水微波。

  「你這麼急著走,就不擔心我對付不了戴季晟?」

  杯中的銀針懸在茶湯裡悠悠起落,邵朗逸枕在搖椅上淡淡一笑:「這些事你心裡有數,我不在,更好。」

  虞浩霆凝眸望於面前的一湖春水,慨然道:「這些年,多謝了。」

  邵朗逸莞爾,「你這話矯情了。」呷著茶走到他身邊,「是你,我還可以走,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虞浩霆低頭笑了笑,沉吟了一下,說:「我有件事要求你。」

  「虞總長也求人嗎?」

  虞浩霆沒有笑,開口略有些遲疑:「這件事可能有點強人所難,不過……我是說一一,你要是想帶他走,他媽媽一定捨不得。我想,是不是等他大一點……」他見邵朗逸神色訝然,自己也覺得這個話題說來艱澀,「你知道的,他和我自己的孩子沒有兩樣……」

  「浩霆!」邵朗逸蹙著眉打斷了他,彷彿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一一本來就是你的孩子,你——你沒有算算日子嗎?」

  虞浩霆茫然看著他,心底一陣恍惚:「我叫人去醫院問過,大夫說……」話沒說完,已然明白過來。

  邵朗逸苦笑著搖頭:「她根本就沒有跟我在一起過,她嫁給我也只不過是為了這個孩子,她怕你知道……」邵朗逸說著,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稍一猶豫,只道,「浩霆,你和她——好好談談吧。」

  「總長,總長?」葉錚連叫了兩聲,虞浩霆才怔忪著回過神來:「什麼?」

  「回官邸嗎?」

  他搖了搖頭:「去曤山。」

  他這次回來還沒去見過她,他想把其他的事情都料理妥當再去見她,包括孩子的事,可是「一一本來就是你的孩子」。他怎麼會那麼傻?她有了他的孩子,可他居然跟她說「我不要你了」。

  他一路都是恍惚的,直到進了海棠春塢,看見一個侍從正哄著一一在地上彈玻璃球,小小的身影一跳進眼簾,腦海裡的一切突然清晰起來。

  那侍從見他們進來,連忙起身行禮,一一也拍拍手站了起來,直直地打量他。他蹲下身子輕輕握住小傢伙的肩膀,聲音溫柔而平靜:

  「一一,叫爸爸。」

  一一瞪著他,眼睛睜得老大,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抿了抿嘴:「我不太認識你,你想當我爸爸,得去問我媽媽,我說了不算。」

  虞浩霆微微一笑,糾正道:「我不是想當你爸爸,我就是你爸爸。」

  一一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你說的是真的?」

  虞浩霆點點頭:「真的。」

  一一探尋地看了看他身後的葉錚,葉錚雖然也沒想到這一出,但關鍵時刻必須給總長撐場,趕緊用力點頭。

  一一皺了皺眉:「那你怎麼總不來看我?」

  虞浩霆一時語塞,喉頭動了動,溫存笑道:「因為爸爸做錯事,惹你媽媽生氣了,她不想見我。」

  一一想了一會兒,又認真看了看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真可憐。我要是做錯事,媽媽一會兒不理我,我就想哭。」

  虞浩霆拉住他小小的手:「那你跟媽媽說,讓她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說著,抱著一一站了起來。一一攀在他身上,左右晃了晃,似乎很滿意這個姿勢,可聽了他的話卻仍是搖頭:「你自己跟她說,我說了不算。」

  「好。」虞浩霆一笑,抱了他要走,一一卻回過頭叫了一聲「葉叔叔!」

  「啊?」

  葉錚心裡只盼著他千萬不要再問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誰知一一什麼也沒問,只是極肯定地下了個斷語:「我爸爸明明就比你帥!」話音還沒落,就見虞浩霆詫異地回過頭,凜然掃了自己一眼,葉錚只覺得心裡一涼,只好咧著嘴附和:「是是是。」

  還是除夕那天,小傢伙避了人,悄悄湊到他耳邊:「葉叔叔,我爸爸是不是『殉國』了?」

  葉錚一愣,連忙摟著他笑道:「沒有,誰跟你說的?」

  一一耷拉著眼睛:「我聽他們說,月月的爸爸『殉國』了,所以媽媽要照顧她,我爸爸也總不來看我……」

  葉錚心裡難過,卻不好在孩子面前露出來,只好捏了捏他的臉:「你爸爸在打壞蛋呢!等他忙完了,就來看你了。」

  一一點了點頭,端詳了他一會兒,又問:「那我爸爸什麼樣啊?有你帥嗎?」

  「呃……」這種事不好隨便亂說,他只好敷衍了一句,「差不多吧!」嗨,早知道這樣,他實在是應該極盡阿諛之能事啊!

  小小一枝夭桃插在粉青的太白尊裡,不必費心修剪,便是輕紅淺碧的仲春良辰。

  「媽媽。」

  童音清脆,很有幾分迫切,以至於正坐在搖籃床裡擺弄玩具的小姑娘也綿綿地跟了一句「媽媽」,大而黑的眼睛循聲看出去,纖長的睫毛輕盈恬美。顧婉凝微笑著抬頭,以為一一又找到了什麼金龜子、紡織娘之類的東西拿來「獻寶」。然而一見虞浩霆抱著他進來,面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媽媽,這個……」一一神情急迫,話卻打了磕巴,「『總長』叔叔說,他是我爸爸。」

  顧婉凝一遲疑,一一馬上皺了眉,推著虞浩霆的手掙扎起來:「你騙人。」

  虞浩霆一時之間只覺得無話可說,他本能地反駁了一句「我沒有騙你」,卻也想不出拿什麼來佐證自己的話,他沒有應付小孩子的經驗,一一的反抗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但他手上一緊,小傢伙掙扎得更厲害了。

  「一一。」顧婉凝趕忙上前安撫地按了按小傢伙,「他……你爸爸沒有騙你。」

  一一想了想,慎重地問道:「那他怎麼總不來看我?」

  顧婉凝笑道:「因為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一一搖搖頭不買賬:「他不是這麼說的。」

  小傢伙居然要對「口供」,不單虞浩霆蹙眉,連葉錚和衛朔也覺得頭疼,唯獨顧婉凝面不改色,依舊笑語溫存:「那他怎麼說的?」

  「他說,他惹你生氣了,你不想見他。」

  顧婉凝聽了,一本正經點頭:「是啊,他有好多事情要忙,總不來看你,媽媽當然要生氣的。」說著,輕輕握了一一的手,盈盈淺笑,「其實以前他看過你的,就是那時候你太小,都不記得了。」

  她這樣一講,一一的臉色果然疏朗起來,虞浩霆連忙順著台階找補:「嗯,你一生出來我就抱過你的,不信你問葉叔叔。」

  葉錚適時地點頭,一一卻沒看他,只是困惑地問:「什麼是『生出來』?」

  虞浩霆立時語塞,求救地看著顧婉凝。顧婉凝暗自歎了口氣,鎮定地笑道:「一一還記不記得我們去醫院裡接月月?」見一一點了點頭,便繼續說道,「月月是在醫院裡『生出來』的,一一也是。」

  一一琢磨了一下,輕輕點頭:「我知道了,火車是工廠『生出來』的,我和月月是醫院『生出來』的。」

  顧婉凝莞爾:「差不多。」說完,怕他再糾纏這件事,便轉了話題,「你小時候,你爸爸還餵你吃糖芋苗呢。」

  一一赧然看著虞浩霆:「我想不起來了。」

  虞浩霆忙道:「我記得你頂挑嘴的,是不是?」

  一一聞言,立刻小小地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挑嘴呢!我都不愛吃糖芋苗了。」

  葉錚跟在後頭忍不住跟衛朔遞了個眼色:總長大人事事精明,怎麼糊弄起小孩子來一點兒也不開竅呢?

  難得有人這樣當面駁他,虞浩霆也不惱,只是溫言相問,還帶著點討好的意思:「那你現在喜歡吃什麼,告訴爸爸?」

  一一嘟嘴:「我可不告訴你,我告訴你了,你又說我挑嘴。」

  虞浩霆笑得尷尬,不知道怎麼辯白,葉錚習慣了被小孩子「作弄」,不覺得什麼,衛朔卻不免替他擔心,這小人兒又精靈又彆扭,倒像顧婉凝,這樣的母子倆,也不知道總長以後吃不吃得消。

  顧婉凝沒理會他二人的嘴上官司,轉身去逗哄惜月。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小人兒,他的心一半是密實飽滿的漿果,另一半卻輕盈如風。一切都是不同尋常的新鮮,又彷彿是久違的故夢,連和小傢伙的對話也從某一刻開始順暢起來。他抱著一一走到搖籃邊,放下一個,又抱起一個。

  「惜月。」撫了撫惜月柔軟服帖的小髮辮,「叫爸爸。」

  葉錚覷著這個情形,揣度虞浩霆下午的安排怕是都要推了。果然,他一提起,虞浩霆就擺了擺手:「明天再說。」他跟衛朔剛走到門口,便聽見身後清嫩的童音:

  「爸爸,『總長』是什麼?」

  他去處置公事,她在孩子的房間裡待了很久才走出來,她知道這樣的逃避簡直可笑,可至少在這裡,他沒辦法跟她談那些她不能也不想應付的話題。但他那樣的人,怎麼逃得開呢?

  涼月如眉,仿若初見。人心,卻是迴廊裡的憧憧花影。她一走出來,他就追到了她面前:「躲我?」

  她向後退,肩胛抵在磚壁上,腰肢卻落在了他手裡。

  「一一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偏著臉避他,額頭卻碰到了他的臂:「我後來才知道的。」

  「那你後來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抿了抿唇,聲音微顫:「我不知道。」

  「朗逸不說,你就打算瞞我一輩子?」

  「我不知道!」她仰望他的眼眸裡有倉皇的痛楚。

  他不再追問,慢慢把她攬進懷裡,用自己的心跳安撫她:「我上次回來,給你的東西呢?」

  懷裡的人遲疑了一下,聲音很輕:「我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