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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合巹/畫堂日日是春風(4)

  她應該氣他怨他罵他惱他打他狠狠一口咬在他身上,半個月都退不下去才對;可他總不能問她:我和別人在一起,你就不傷心嗎?那也太無恥了。他們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想看她吃醋,他想看到她在意他;可如今,他只覺得不值得,那樣的人和事根本就不值得她在意。

  他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不聲不響地圈著她靠在床頭,半晌,才輕輕在她腰側點了點,婉凝怕癢,側身一躲按住了他的手:「幹嗎?」

  虞浩霆抱緊了她,貼在她耳邊蹭了蹭:「寶貝,以後你管著我吧。」

  「我幹嗎要管別人的事?我沒空。」她背對著他,聲音又嬌又靜,嗔得他心裡酥酥麻麻說不出是喜悅還是難過,虞浩霆扳過她的身子對著自己:

  「你自己的男人你當然要管,懂不懂?」

  他冷不丁說出這麼一句,兩個人都怔了一下,目光和呼吸彼此糾纏,虞浩霆看見她兩頰飛紅,自己也覺得臉上微微有些發熱,乾脆眉眼一彎,抵著她的額頭,懶洋洋地耍賴,「就算我求你了還不成嗎?寶貝,以後你管著我吧……」

  卻見婉凝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眸,手指在他胸口輕輕劃著:「那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會聽?」

  「嗯。」虞浩霆忙不迭地點頭。

  「那我今天要一個人睡。」

  小東西,在這兒等著他呢?可他剛點了頭總不能這就反悔,只好哄她:「我保證不逗你了,讓你好好睡還不行嗎?」

  「不行。」

  「行嘛!」

  「不行。」

  「行嘛!」

  「不……」

  顧婉凝並不知道,就在她生日那天,棲霞官邸有過一場不太愉快的談話。

  這些日子虞浩霆在江寧的舉動讓虞夫人頗為滿意,尤其是他把那女孩子擱在曤山沒帶回官邸,也算得體。不料,她剛一提起虞霍兩家訂婚的安排,虞浩霆竟然一口否決了:「這件事我已經和庭萱談過了,我們不會結婚的。」

  饒是虞夫人一向雍容端凝,也不禁有些愕然,虞浩霆卻若無其事地放鬆了神情,眼中彷彿還帶著點笑意,「其實我也不是不想結婚,只不過,婉凝不肯。」

  「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虞夫人望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你應該明白,這件事不是你喜歡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的。」

  虞浩霆平靜地看著母親:「那您也應該明白,不管我娶誰,對霍家而言,跟虞家合作都是上選。我想,霍伯伯也明白。」

  「你能想到的事,難道我和你父親不明白?」虞夫人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兒子,「這樁婚事就是要給霍家一個保證。只有虞霍兩家的合作牢不可破,霍家上下才會在任何時候都站在你這邊。」

  虞浩霆譏誚地一笑:「母親,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比利益更牢不可破。如果霍伯伯有比虞家更好的選擇,他未必就想要我這個女婿。」

  虞夫人靜默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好,那就撇開我們和霍家的事情不說。論人才性情,庭萱也比那女孩子更配得起虞家少夫人的身份。你捫心自問,母親有沒有說錯?」虞夫人說著,語氣柔和起來,「就算將來你多偏疼那丫頭一些,庭萱也不會容不下她。」

  虞浩霆眼中的嘲色更重:「就像您一樣嗎?」

  虞夫人面色一黯,冷然道:「你這是和母親說話的態度?」

  虞浩霆看著母親眼中那一瞬間的黯然,忽然有些不忍,站起身來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您只想著霍小姐大方寬厚,可我倒怕婉凝容不下別人。」說罷,又正色道,「母親,我想這件事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他轉身離開,不必看也知道母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的憤怒失望。

  她該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但他們之間卻像是從來沒有真正的親近過。從他記事起,母親對他的態度似乎就只有兩種:讚許,或者失望。他本能地希望她高興,不管母親讓他學什麼做什麼,他都做到最好,只為了母親點頭讚他一句:這才是我的兒子。直到有一次,他看見小霍靠不可理喻的哭鬧就讓霍伯母百般疼愛嬌哄的時候,他只覺得驚詫。

  他回去就撕了做好的功課,第二天故意跟老師鬧彆扭,把教他讀《左傳》的老先生氣得鬍子都在抖,只等著母親來罰他。誰知道百密一疏,母親一戒尺打在他身上,他居然哭不出來,他正琢磨著小霍是怎麼做到的,母親已經淡然拋下一句「補不齊功課,你就不要吃飯了」,就再不看他一眼。

  他鬧不起來,可他不信母親不疼他。然而等他當真拗到第二天晚上還不肯吃飯,母親也沒有來看他,最後文嫂無可奈何的一句話差點讓他昏過去:「夫人一早去了華亭做旗袍,說下個星期才回來。」

  也就是那一年,父親突然之間把全部的期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他漸漸明白母親為什麼總是對他嚴苛得不近情理——她是要讓父親知道,只有他,才是真正能讓虞家引以為傲的兒子。從那以後,父親戎馬倥傯常常把他帶在身邊,動輒經月不見母親,他的世界開始變得無限大,大到已經看不見那些孩子氣的心事。

  那年春天,他跟著父親回到江寧,正好趕上朗逸的生辰,母親親手做了蛋糕。他明白,姨母病故,母親自然要好好照顧朗逸,還有什麼會比沒有母親的孩子更可憐呢?只是那一天,他忽然發覺,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人提過他的生辰了,他想問,又覺得計較這種事情未免太幼稚。

  他從來都應有盡有,又何必在意這個?

  後來母親帶他們去教堂,他和朗逸百無聊賴捉弄了個胖修女,他是打定了主意準備挨罰的,沒想到朗逸倚著母親撒了兩句嬌,母親不怒反笑,數落了他們幾句也就算了。

  正因為他是母親的兒子,所以母親才對他格外嚴厲,這道理他明白。可他隱隱覺得害怕——原來他已經不會像朗逸那樣和母親說話了,他連小時候賭氣不肯吃飯的勁頭都沒有了。

  他再沒有什麼要和母親說的心事,彷彿也沒有人在意。

  他以為他會難過,可是沒有,都不重要了。

  他擁有的東西已經太多,都不重要了。

  魏南芸也沒想到,虞浩霆居然當面就駁了虞夫人的意思。棲霞的總管溫樂賢回稟說,四少打電話回來吩咐他們準備顧小姐喜歡的菜式,虞夫人既不肯順著兒子認可顧婉凝,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兒子鬧僵,臉色一變,當即就去了淳溪。

  這小丫頭倒是不簡單。昨天那兩個人回來,她在樓上隔著窗子看了一眼,虞浩霆拉著她從車上下來,那個如膠似漆的架勢她都不好意思看。

  這麼多年,手腕高明的女人她也見過不少,應付男人,恩愛不衰的不是沒有,但棄婦翻身的就罕見了。這女孩子居然能哄得虞家四少這樣死心塌地,還要明媒正娶?

  今年江寧的冬天格外冷,她拉了拉身上的雕花絲絨披肩,扶著丫頭巧卉的手慢慢往回走,遠遠瞧見一輛車子開到官邸門前,下來的是個戎裝軍人,身形很有些眼熟。

  「剛才來的是什麼人?」進了大廳,她隨口一問,邊上的丫頭立刻回話,「是霍公子。」

  魏南芸一聽,不覺站住了:「霍公子來有什麼事?」

  「霍公子說,要找顧小姐。」

  小霍來找顧婉凝?魏南芸涼涼一笑,她怎麼把這一茬兒給忘了?

  丫鬟引著霍仲祺到了餐廳,正碰上婉凝逗著syne出來,一見是他,眉眼間的盈盈笑意又添了幾分:「仲祺?」她清甜的一聲招呼,霍仲祺心上就是一顫,匆忙點頭,細細打量著她,半是感慨半是釋然:「你氣色好多了。」

  之前他走的時候她還在錦西養傷,婉凝知道他是掛念自己的傷勢,忙道:「你放心,我早就沒事了。」見小霍眼中仍是帶著憂色,想了想,嫣然笑道,「我原來也覺得這件事有點了不起,還寫了五頁信紙給歐陽,嚇了她一跳。現在想起來,都像是別人的事了。」

  霍仲祺回到江寧這些日子,總覺得心裡飄搖空冷,無著無憑;唯此時看著她言笑之間的嬌柔明媚,才覺得一顆心帶著暖意填回了胸腔。婉凝卻只以為他到棲霞來是有公幹:「我帶syne出去遛一會兒,你要是有事,我就不耽擱你了。」

  「我沒事,我今天來是有件東西送給你。」

  霍仲祺說著,從衣袋拿出一方織金雲錦盒,「前天是你生辰,我補件禮物給你。」

  婉凝柔柔一笑,接在手中:「想不到我生日都已經過了,還有禮物收!」

  撥開盒子上的牙扣打開一看,原來是只濃翠瑩潤的翡翠鐲子。

  翡翠她不大懂,但是見多了好的,一看之下也知道名貴。只是小霍送她這樣一隻鐲子做生日禮物,倒比虞浩霆送她一枚紅寶鑽戒還要奇怪。

  這樣的東西雖然貴重,卻沒什麼心思。況且,她這個年紀,並不怎麼戴這樣古樸濃郁的翡翠。大約也是他一時想起她的生辰,就選了件頂貴的。婉凝是洋派的習慣,拿起來就套在了腕上,通透明艷的翠色在她白皙柔嫩的肌膚上盈盈欲流,十分動人。她自己看著,也覺得歡喜:「多謝你了!」

  霍仲祺看在眼裡也忍不住讚道:「你戴起來很好看。」見她左右端詳了一陣就要摘下來,忙問,「怎麼不戴著呢?」

  婉凝赧然一笑:「我不是個小心的人,這樣貴重的東西,我怕要碰壞的。」

  霍仲祺聞言在她手上虛攔了一下:「這有什麼?你戴著玩兒吧。」又陪著她在草坪上帶著syne遛了一陣,說到韓玿如今也在江寧,約好隔天婉凝還去跟他學戲這才告辭。

  到了晚上虞浩霆從參謀部回來,婉凝便給他看腕上的鐲子,虞浩霆見了也覺得奇怪:「是不像小霍的做派。不過,東西倒是好東西。」

  「我也覺得這鐲子恐怕有些貴。」

  虞浩霆坐下來揪了揪syne的耳朵:「這有什麼?你戴著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