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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冷槍/我只是不想做別人的「不得已」(2)

  雖然明白虞浩霆說得沒錯,但葉錚和林芝維都覺得,即便事實如此,他未免也太淡定了些。廣寧城如今被虞軍圍得鐵桶一般,卻不知顧婉凝如今是怎麼樣,誰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葉錚心裡頭除了咒罵郭茂蘭,竟只能盼著李敬堯趕緊送個信兒來。很多時候,漫無目的地「等」,才是最折磨人的一件事。

  衛朔卻是擔心虞浩霆。

  顧婉凝先前住的房間裡到了深夜還亮著燈,他猶豫了一陣走進去,虞浩霆果然一聲不響地坐在床邊,身邊擱著棋盤棋譜,竟是一個人在悶頭打譜,見他進來,忽然問了一句:「婉凝的外婆過世了,你知不知道?」

  衛朔一愣:「不知道。」

  「歐陽怡沒告訴你嗎?」

  他驟然提到歐陽怡,衛朔心頭震了一下,木然道:「歐陽小姐年初的時候出國了。」

  原來如此。

  虞浩霆又擱了一枚棋子,沉著聲音彷彿是跟衛朔說話,又彷彿是自言自語:「李敬堯是想讓我活剮了他。」

  衛朔聽了他這樣說,總算有些放心。他最擔心的不是虞浩霆因為顧婉凝的事失了方寸,而是擔心他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先前顧婉凝失了孩子,旁人也都眼見著虞浩霆傷心,可是只有他明白虞浩霆自責極深,從來就沒有真正釋懷過。如今顧婉凝出事,說穿了也還是因為他。

  衛朔只怕他想到這個,又觸了舊傷,此刻知道他眼下把事情都記在了李敬堯頭上,反而放下心來。他才剛要退出去,外頭卻有人敲門通報:「總長,霍參謀來了,要見您。」

  虞浩霆站起來就往外走,衛朔剛放下的那顆心又懸了上來。什麼緊急軍務也用不著霍仲祺大半夜地從前線趕到這裡,難道也是為了顧婉凝?他從哪兒得的消息?想起之前在江寧的舊事,衛朔跟在虞浩霆身後就暗暗皺了眉。

  霍仲祺原是跟著薛貞生麾下的炮兵團駐紮在酉山,今天晚上碰巧有事到指揮部,薛貞生卻突然向他問起郭茂蘭,說是事情十分蹊蹺,先是他中午開車去了廣寧方向,接著卻是燕坪鎮行轅那邊打來電話,要連人帶車務必攔下,待聽說人已經走了,也沒再有其他的吩咐。

  霍仲祺一聽,沒來由地惴惴起來,思前想後還是打電話過去問了葉錚,葉錚拗不過他,支吾著說了,霍仲祺來不及跟薛貞生交代,只說虞浩霆那裡有事,匆匆忙忙就往燕坪鎮趕。

  他知道虞浩霆珍重顧婉凝,但李敬堯想用她脅迫虞浩霆罷兵卻是異想天開。

  四哥不是他,若是他,天塌下來都能不顧的,可四哥不行。方才薛貞生說之前佈置的事情並沒有變故他就慌了,四哥是不要婉凝了嗎?曾幾何時他最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卻最叫他驚駭。

  霍仲祺心亂如麻地開車出來,夜風一吹,人便清醒了不少。

  見了四哥,他說什麼?說他為了婉凝什麼都能不顧?笑話!他得救婉凝,可他救不了,他得讓四哥救婉凝!

  霍仲祺一路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慢慢有了主意。

  為了她,他什麼都能不顧的,況且,他本來也沒什麼值得在意。

  「你是不是有什麼短處在李敬堯手裡?」

  顧婉凝不吵不鬧,吃過早飯就坐在窗邊看書,翻了幾頁忽然抬起頭來,盯著郭茂蘭問道。她原先猜測郭茂蘭能有此舉,必然是李敬堯一早安插在虞浩霆身邊的親信,如今既然揭穿了身份回到廣寧,就該換回錦西的服制,然而他今天過來身上卻仍是虞軍的軍服。

  郭茂蘭遠遠坐在一邊看著她。

  昨天被顧婉凝砸翻的人是李敬堯的小舅子曹汐川,還是他的警衛連連長,雖說有些紈褲,但從軍幾年,也是殺過人沾過血的,居然叫她一硯台砸進了醫院。

  李敬堯小二十個姨太太,只這個曹汐川是原配夫人的弟,正牌黃馬褂,要是在平時,吃了這樣的虧,非找回來不可,可昨天砸他的是顧婉凝,他也只能認了,連他姐姐都無計可施地連連歎氣:「這樣的時候,你去招惹那女人做什麼?」

  這女孩子嬌嬌小小,發起狠來倒頗有幾分機敏絕烈,當初死在自己手裡的馮家二公子就吃過虧,如今又長了兩歲,更是一點兒都不知道怕了。他正想著,聽見顧婉凝這一問,卻無言以對,只好所答非所問地回道:「小姐放心,我在這裡,一定保護小姐周全。」

  顧婉凝見他不願意多說,也不再追問,低頭想了想,咬唇道:「要是我平安回去,我盡量照顧月白。」

  郭茂蘭一怔,喉頭動了動,良久才道:「多謝小姐。」

  錦西富庶,李敬堯多年來兢兢業業地刮錢,家大業大,人口又多,督軍府修得宏大堂皇,臨時「招待」顧婉凝的院子也十分精緻,後面還有個小花園,只是四處都是衛兵。顧婉凝在院子裡轉一轉,身邊也亦步亦趨地跟著兩個丫頭。

  明白了眼前的狀況,她倒沒什麼可想的了,暫時來說,這裡的人不會把她怎麼樣,而她也不過是牌桌上的籌碼。不管是橋牌還是麻將,也不管是誰叫牌誰梭哈誰點炮誰開和,都不是籌碼能決定的。

  至於虞浩霆會怎樣,她也不願意去想。

  她在燕坪鎮這十幾日,異鄉風物阻隔了世事擾攘,叫她把從前的事情都遠遠地拋了去,可這一下變故卻將她從情愫纏綿中拽了出來。郭茂蘭也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拐了她來給李敬堯交差,可是她不會做什麼英雄救美的癡夢。他到這裡不是來和她重修舊好的,是來拿他的千里江山的,她能指望他嗎?

  若是她死在這裡,那句「我等你」就是她此生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或許多年之後午夜夢迴,他想起她來還要有幾分唏噓,倒是淒美得很。

  可她要是不想死,她能等得來他嗎?

  她不願意去想,她怕疼。

  她需要別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於是她就極認真地吃飯。

  督軍府的廚子倒沒有因為兵臨城下失了水準,尤其是一道金黃紅亮、鮮香微辣的鯉魚讓她吃得很有幾分滿足。

  可是很快,倒胃口的事情就來了。

  「鄙人的招待,顧小姐還滿意嗎?」一路暢通無阻,不打招呼就走進來的,除了主人李敬堯之外,再不會有別人。

  顧婉凝頭也不抬一邊剔著魚刺一邊問:「這道菜是什麼?」

  李敬堯略怔了一下,看著她碟子裡的魚肉答道:「干燒巖鯉。」

  顧婉凝接著又問:「那燒這菜的師傅叫什麼?」

  李敬堯皺眉道:「顧小姐有事嗎?」

  顧婉凝總算剔好了魚刺,抬頭直視著他:「若我不死在這裡,等這師傅過些日子自己開了館子,我是一定要去捧場的。」

  李敬堯聽著她的話,臉色一變,唇角抽動了兩下:「顧小姐說笑了,我不過是請小姐到舍下做幾天客,哪說得上生死這麼嚴重?況且,虞四少也必然不會讓小姐有什麼萬一。」

  卻見顧婉凝慢慢嚼了嘴裡的魚肉,似乎是微微歎了口氣:「我們就不用說這些沒意思的話了吧?您要是有空,還是去幫我問一問,這是哪位師傅的手藝。」

  李敬堯昨天見郭茂蘭抱著她下車,半掩在懷裡的雪白面孔驚鴻一瞥,便感歎果然是個美人兒,怪不得郭茂蘭說這女孩子是虞浩霆的珍愛之人。但他也清楚要用她要挾虞浩霆退出錦西怕是不能,不過,有這麼一個籌碼在手裡,自己的身家性命卻是多了一重保障。此時見她這番做派,兼之昨天又砸翻了曹汐川,越發讓他覺得這女孩子在虞浩霆身邊是嬌縱慣了,不曉得天高地厚。

  一邊想著,一邊又去打量顧婉凝,只見她穿著一件玉色的立領衫子,無花無繡,襯著一條闊擺黑裙,黑漆漆的兩條髮辮自肩頭齊整地彎在腦後,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眼角眉梢的冷艷裡猶帶著幾分稚氣。分明還是個女學生的樣子,過幾年再添些風情,那就是尤物了,虞浩霆倒當真是艷福不淺,若是換個時候,他見了這女孩子也非要弄到手不可。

  「既然顧小姐什麼都明白,那就麻煩您待會兒寫封信,告訴虞四少一切安好,叫他放心。」

  幾個人杵在這裡,顧婉凝也沒了胃口,站起身來用餐巾擦了擦手:「我勸你還是算了,他要是想跟你談,不用我寫什麼信;他要是不想跟你談,我寫信也沒用。虞浩霆是什麼人,你真的不知道嗎?」

  李敬堯聽她對虞浩霆直呼其名不覺有些詫異,上下打量著她「嘿嘿」一笑:「顧小姐也不用太妄自菲薄,這件事——我信小郭。」說罷,瞥了郭茂蘭一眼,「至於虞四少是什麼人,自然還是顧小姐最清楚。」

  顧婉凝雖然鎮定,但終歸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他這麼一說,臉便微微有些紅了。

  李敬堯見她雪膚微暈,秋水空濛,清艷不可方物,雖然不能造次,卻也忍不住要逗弄她一下,「再說,那姓虞的要真是個無情無義的,顧小姐大可留在廣寧。我家裡十八房姨太太,倒不介意湊個整數,反正我也不吃虧。」

  他話一出口,郭茂蘭霍然便站了起來,顧婉凝面上卻沒有了羞懼之色,反而低低一歎:「虞四少雖然多的是女朋友,但人卻傲氣得很,尤其愛面子,你碰一碰我——我保證他拆了你全家的骨頭。」說著,也朝郭茂蘭看了一眼,「要不,你問問小郭?」

  她聲音溫和清脆,如屋簷下的風鈴,蕩漾開來卻讓四周都靜了。

  李敬堯一時說不出什麼,打了個「哈哈」,道:「顧小姐不願意寫信,我也就不勉強了。不過,還請小姐借件隨身的東西出來。若小姐還是不肯,那就只好讓我的人自己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