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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佳期/昨夜才掠過心底的一場好夢(3)

  郭茂蘭應聲去了,汪石卿一聽就明白他是叫人來照料顧婉凝,只能暗自苦笑。虞浩霆卻沒有直接回去看顧婉凝,而是叫勤務兵去開了林家庫房的箱籠,親自翻了翻,揀了牙白淡藍的一床湖絲枕被出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這個你記著,回頭賠給人家。」雖然他平素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在軍中一切從簡也是慣了,可如今她在這裡,他要她一點委屈都沒有,一點也不能有,再也不能有。

  手裡的絲綢被單滑涼軟糯,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傻氣,現在才想起這件事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睡了,他這樣拿著東西過去,難道再把她叫醒嗎?他叫人伺候慣了,是不大會照顧人。虞浩霆自失地一笑,推門進去,見臥室的門掩著,看來真是睡了。

  他放輕腳步走進去,房裡卻沒有人,只浴室裡有水聲傳來,他心下釋然,便動手去整理床鋪。剛換過枕被,正鋪陳之間,浴室門鎖響動,顧婉凝忽然挽著頭髮走了出來,一眼看見他,就愣在那裡,機械地用毛巾擦著頭髮,一聲不響地望著他,眼裡都是詫異。

  虞浩霆見她換了件梅子青的短袖旗袍,最是淡淨尋常的顏色,反而愈襯出她的人潤澤瀲灩,仿若剛經過一場細雨便照在春陽下的花苞,只等她一言一笑,一個春天的花就都要開了。

  他剛要開口,卻見顧婉凝一臉古怪詫異看著自己,心中猛省,從見面到現在,他們一共也沒來得及說過幾句話,卻叫她一出來就看見他在鋪床,還不知道她要怎麼想,他分明並沒有想別的什麼,可一念至此,又真的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顧婉凝卻沒他想得那麼多,她只不過是看見虞浩霆親自動手做這樣的事,又好笑又驚訝,一時怔在那裡罷了。

  虞浩霆見她只是瞧著自己,面上更有些訕訕的意思,看見她裹在毛巾裡的髮梢猶自滴著水,匆匆說了一句「我去拿風筒給你」,轉身就走。待他出了門,才想起來這就是他的住處,風筒就擱在浴室,他到哪兒去給她拿?

  他真是昏了頭了。她明明就是他的女人,不過是隔了些日子沒有見罷了,他居然慌亂得像個少年,笑話!他年少時也沒有這樣慌亂過。可是那慌亂之中,到底滲出一縷涓涓的清甜,軟軟的就像今日她和他說話的聲音,水波般漾在他心裡。

  他薄如劍身的唇不知不覺就彎出了一個溫柔的弧度,就算是他想……那又怎樣?他難道不該想她嗎?

  「我忘了,風筒就擱在浴室裡。」他若無其事地說著,重又進去把風筒拿出來。

  顧婉凝亦覺得虞浩霆有些反常,卻又說不出究竟哪裡古怪,只是這反常和古怪並不讓她討厭,反而叫她覺得安心。

  從舊京到眉安,一路上她都在想,她是不是不應該來?每近一程,她都幾乎想要反悔,然而,直到她見了他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她還是來了——原來,只有他身邊,才是她最應該在的地方。不,不是應該,是她只能在這裡。她遺失了許多東西在他這裡,她最渴求的東西也在他這裡。

  他好,或許她還可以遠遠地試著忘記;他不好,她再不會有一刻是快活的。

  她的頭髮又長又密,吹吹停停,整理了十多分鐘也只是半干,虞浩霆看她有些倦了,便從她手裡拿過風筒:「我來吧。」他學著她的樣子,手指糾纏在濕滑的青絲間輕輕梳理,她身上清甜的幽香在兩人動作之間縷縷不絕,直沁他的心脾,又弄了一陣子,待顧婉凝說「好了」,他才停下:「你每次洗頭髮都這麼麻煩嗎?」

  顧婉凝梳著頭髮答道:「嗯。去年我想要剪成歐陽那樣,可是到了店裡,一看到理髮師的剪子,又捨不得了。」

  虞浩霆想了想,問:「我以前怎麼沒見你吹頭髮吹這麼久?」

  顧婉凝回眸一笑:「虞四少公務繁忙,眼裡哪會有這些事情?你說得對,是麻煩,我回頭還是去剪了。」

  「別——」虞浩霆輕輕握著她的髮梢,「你要是嫌麻煩,以後我幫你弄。」

  以後?

  她慢慢擱下髮梳,鏡中的儷影成雙,似乎完滿得太過突然,突然到不像是真的。

  以後?

  她和他,會有怎樣的以後?能有怎樣的以後?

  一失神間,已經被他擁在懷裡。他不怕她鬧,只怕她一個人默默想心事,她現在這樣乖,誰知道萬一又想起什麼,會不會轉眼就要跟他翻臉?他不想冒這個險。雖然從前她對著自己也有柔順溫馴的時候,可多半是因為懶得和他糾纏罷了。他每每想起那些寥寥無幾的溫存親暱,都不敢去分辨究竟是真是假。

  「我真想你,婉凝——」虞浩霆一手捧著她的臉,深深看著,「我真想你。我以前總怕你騙我,可我現在覺得,就算你騙我也沒關係,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真的。只要你高興,什麼都沒關係。」她倚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忽然想起歐陽怡寫給她的信——「我想起他,是一心的安定」。

  那麼,她現在這一刻算不算是「一心的安定」呢?

  她從前擔心的那些事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就算他知道了她的身世,又怎麼樣呢?她走就是了,他總不見得……總不見得要她死吧?

  就算她和他沒有以後,又怎麼樣呢?

  凌波不過橫塘路,錦瑟華年誰與度。

  沒有他,她連這一刻的安心也不會有。婉凝心思一軟,臉上雖然還是端然的神色,聲音卻已經嬌了:「明明是你們騙我的,好不好?」她這樣軟語嬌嗔,虞浩霆聽得心都顫了:「我什麼都不知道,要是我知道,我寧願你在江寧等我,也不會讓你到這兒來。」

  「那我回江寧等你?」她這句話說得清淡,卻一點撒嬌的意味也沒有了。她瞟了一眼邊上擱著的枕被軍毯,是他之前收起來的,她在這裡,大約很給他添麻煩。

  「你……」虞浩霆扳過她的臉,胸腔裡生生擰出一陣委屈,她還真會戳他的軟肋,「婉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這兩年,全不相干的事,繞來繞去,我總得想到你。我見到別人,先想的就是哪裡哪裡不如你,但凡有半點像你的,就覺得好。」他娓娓說著,嘴唇匍匐在她的額頭髮間,沁出密密麻麻的苦澀,「我都覺得自己是瘋了。去年定新開學,我去舊京,沒來由地就覺得你在,我找了一遍還不死心,以為……」

  「我是去了。」顧婉凝低低道。

  「你說什麼?」虞浩霆身子一震,握住她的肩膀,「你去哪兒了?」

  「我替報館的一個記者去簽到。」

  顧婉凝說起這個倒生出幾分精神來,眉眼一彎,笑吟吟地瞧著他,「吾輩身膺軍職,若人心陷溺,志節不振,不以救國為目的,不以犧牲為歸宿,則不足以渡同胞於苦海,置國家於坦途……哪個秘書給你寫的稿子?真是冠冕堂皇。」

  虞浩霆眼中儘是不可思議:「我怎麼沒有看到你?」

  「你一進到禮堂,我就躲出去了。」顧婉凝吐了吐舌頭,「我在外面聽的。」

  她臉上猶自掛著一彎輕笑,虞浩霆卻已是咬牙切齒了:「你怎麼能——」他不是瘋了,他竟然就這樣生生錯過她了!這麼狠心的小東西,她就捨得這樣折磨他!

  他扳著她的臉,把她的笑容吻了回去,不再給她絲毫閃躲的機會。

  這樣的甜美他有多久沒品味過了?

  她嫩軟的唇瓣,清甜的味道,是他連夢裡都不敢回想的,那許久不敢碰觸的傷痛讓他愈發纏綿深入,他還要更多。

  顧婉凝猝不及防,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無從推拒,唇齒之間全是他溫柔而又執拗的劫掠,她試著去回應,每一點溫存都激起他更熾烈的攫取。

  這個吻太過綿長激烈,她終於承受不住,嚶嚀著想要多一點空氣,他才戀戀不捨地一點點放開。

  她失了焦的眸子泛起一層迷離水霧,剛剛被他吸吮過的嘴唇艷如漿果,烏黑的髮絲散在胸前,勾勒出玲瓏起伏的曲線。虞浩霆心中一蕩,在她耳邊輕輕哈著氣:「寶貝,你倒不光是長高了。」

  顧婉凝睏倦之中蹙著眉有些惑然,虞浩霆促狹一笑,待會兒她就知道他在說什麼了。

  他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將她抱起來,走了幾步放到床上。這個狠心的小東西,他要叫她知道他有多想她,她敢丟下他走了這麼久,他一定得收點利息回來。

  他輕輕密密地逡巡著她的唇頰眉眼,灼熱的氣息環繞著她,同樣灼熱的還有在她身上激起一*熱浪的手。他忽然咬了下她玉白小巧的耳垂,體會著她的戰慄,他展開她攥在身側的小手,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輕輕親了親,便拉過她的手攀在自己腰間,低聲蠱惑道:「這個忘了嗎?好好想想,是怎麼樣?」

  她想不起來嗎?那他幫她想。

  虞浩霆吮著她的唇,一粒一粒解開了她旗袍的紐扣。淡青色的衣裳半褪下來,露出大片瑩白的肌膚和櫻粉色的薄綢內衣,他的手一覆上去,身下柔軟輕盈的身子突然一僵,原本攀在他腰際的手,驀地縮了回來,軟軟地撐住了他的肩,水霧迷離的眸子裡掠過一點驚惶。

  那一點驚惶在他眼裡瞬間漫成一片陰影,她不喜歡?

  她沒推開他是因為她也想要他,還是她習慣了不去拒絕他?

  他以前只以為她是女孩子本能的羞怯,總是變本加厲地撩撥她,要她化在他懷裡,他才滿意。他從來沒想過,或許,她是怕他?

  他慢慢停了動作,驀然想起他上一次和她在一起,卻是那樣不堪的場面,她滿臉淚痕地叫他的名字,只惹來他更粗暴的掠奪……她是怕他嗎?

  心底尖銳的刺痛壓過了灼熱的慾念,他拉過被單掩在婉凝身上,深吸了口氣,柔聲道:「我嚇著你了,是不是?」理了理她頰邊的亂髮,「你放心,我不過來擾你了,你好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