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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花月/辜負青春美少(6)

  陳煥飛一怔,呂忱如此做作,她要是看不出那才是怪事,只是女孩子即便看出來了,也該矜持一點不去說破。她這樣坦然的一句「我知道」反倒讓他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我們沒有惡意,只是……」他停了停,哂然笑道,「他們想介紹個女朋友給我,還請顧小姐不要見怪。」

  顧婉凝了然一笑:「沒關係,可見你這個長官跟下屬相處得很好。」

  陳煥飛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我是他們的長官?」

  顧婉凝蹙了蹙眉,覺得他這個問題倒問得怪了:「你軍銜高過他們不止一級,自然是他們的長官了。」

  「董倩都不大認得清呢,顧小姐對這些事倒是很熟,你有朋友也在軍中嗎?」

  顧婉凝略一遲疑,說:「我有個朋友在燕平的警備司令部做事。」

  「哦。」陳煥飛聽了,忽然凝眸而笑,「冒昧問一句,是男朋友嗎?」見顧婉凝搖了搖頭,輕拍著方向盤笑道:「那就好。」

  他說得這樣明白,想著她恐怕要臉紅的,卻聽她在身後輕聲說:「陳先生,大約是倩倩誤會了,我並不想交男朋友。」

  陳煥飛回頭看了看她:「為什麼?」

  等了許久也沒聽到顧婉凝答話,陳煥飛也索性不再開口,車子開到棉線胡同,顧婉凝下車站定,便跟陳煥飛道謝:「陳先生,麻煩你了。我真的沒有想要交男朋友,所以……」

  陳煥飛低頭看著她,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我聽董倩說,顧小姐是很難追求的,不過,我還是想試一試。」

  顧婉凝抿了抿唇,端然道:「陳先生,我不是有意矜持,也請你不要強人所難。」

  陳煥飛聞言,眉峰一挑,顧婉凝見他微微變了臉色,也覺得自己話說得重了:「我知道今天的事純是誤會,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卻見陳煥飛低低一笑:「顧小姐放心,我也不想給你造成困擾。」

  顧婉凝見話已說明白了,便客氣地同他告辭,陳煥飛望著她娉婷而去的背影,不由得玩味起來。

  早先湯克勤說起董倩有個女同學驚人的美麗,他並不怎麼在意,去年冬天,呂忱跟著湯克勤混進董倩學校去看新年晚會,見了顧婉凝一次,回來之後幾番驚歎,他也沒放在心上。

  後來聽董倩說她雖然引人追求,但在這件事上卻孤冷得很,收到的情書和禮物都照著地址原封不動寄了回去,有人到學校來約她,她一個也不肯見,呂忱聽了好奇,他卻不以為然,女孩子自恃美貌,當然都驕矜得很,不端一端架子才怪。

  直到最近,董倩說有個警備司令部的軍官時常到學校來約她,呂忱一聽,立刻大呼小叫地煽風點火:「這樣的美人兒必須得是咱們空軍的啊!」說來說去,主意就轉到了他身上,「頭兒,這事兒可得你出馬給弟兄們掙臉,無論如何,也不能便宜了警備司令部那班人。」

  呂忱是起哄,湯克勤卻是認真想給他牽一牽紅線:「那女孩子我見過幾次,真的不錯。她父母亡故,家境不好,就自己去教小孩子彈琴,存錢給她弟弟唸書。」幾個人見他不置可否,便揣摩著他不反對,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出。

  這女孩子果然叫人驚艷,怪不得呂忱每回說起來,都要嘖嘖歎上一番,她坐在他對面笑意盈盈地聽董倩說話,夏日的艷陽在她臉上打出一片晶瑩光暈,深深的酒窩又嬌又甜,彷彿真盛了酒一般。

  不過,他還是喜歡她喝酒的姿勢,微微側了臉,揚起的下巴小巧挺秀,臉上的神情很節制,眼波裡卻洩露出一抹嬌慵。她知道呂忱他們的意思,既不羞也不惱,是這樣的事情她見得多了嗎?

  「我知道今天的事純是誤會,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倒很會給人台階下,可是他要是想放在心上呢?

  銀黑暗紋的包裝紙上打了淡藍色的緞帶蝴蝶結,方方正正的一個禮品盒子推到顧婉凝面前,她一抬頭,正對上董倩笑瞇瞇的一雙月牙眼:「有人托我送給你的。」

  顧婉凝心知肚明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要,你還回去吧。」

  董倩挨著她坐下,又把那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先打開看看,要是不喜歡,我就還回去。」

  顧婉凝歎了口氣:「倩倩,我跟你說過了,你和湯克勤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是我對那位陳先生真的沒什麼興趣。」

  董倩鼓了鼓腮幫:「你才見了他一次,怎麼知道沒興趣?你就試試看嘛!我聽克勤說,陳煥飛是從英國受訓回來的,家世也不錯,人又瀟灑……」

  顧婉凝揶揄著打斷了她:「聽你這麼說,倒是湯克勤要小心了。」

  董倩卻不在意顧婉凝的挖苦,反而曖昧地打量了她一眼:「你不會是跟那個姓霍的在一起了吧?」一面說著,一面托著腮想了想,「他倒也不錯。人漂亮,說起話來也溫柔,又不像去年追你那個……」

  顧婉凝卻不耐煩聽她品評下去:「好吧,你就去告訴那位陳先生,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真的?!」

  董倩的眼睛頓時從初一變成了十五:「我早就看出來你跟他關係不一般,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怎麼不告訴我?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別人讓我幫忙遞一回情書,還要請我吃車厘子冰激凌的。」

  「倩倩。」顧婉凝無可奈何地叫了她一聲,「你替我去告訴那位陳先生,我請你吃冰激凌。」

  董倩軟了身子趴在桌上:「你幹嗎這麼無聊啊?你就沒碰到一個動心的嗎?」

  動心?

  如果沒有那些紛亂不堪、難以啟齒的過往,她是不是也會遇見一個叫她心動的人?可如今,她無論對著什麼人,都沒有一點動心的力氣了。一層又一層的隱秘是死去的珊瑚蟲,雖然時過境遷,但那些殘肢卻在海面之下沉積成礁,隨時都能讓她擱淺。

  能讓她覺得有一點自由的,反而是小霍,在他面前,她再不必小心翼翼地防備隱瞞什麼,除了她的身世之外,她的事情樁樁件件他都知道,他自然也沒有陳煥飛那樣的心思,可是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一樣一樣他都記得,遇見什麼難堪的境況,他先就替她解了圍——小霍這樣的性子,難怪有許多女孩子喜歡。可他就不一樣了。顧婉凝驟然一驚,心裡一陣抽搐,連握著筆的手指都跟著痛起來,她怎麼會想到他呢?

  她不肯去想他,也不敢去想他。

  一想到他,她就害怕,她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她想起的那些事。她每每想起他們分手那天,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裡,挺拔峻峭的身影孤寞如巖,她就會想,如果不是因為她藏了心事慌不擇路地去見他,她和他,誰也不必經歷那樣毫無意義的痛楚難堪。她明知道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會有,也不能有,卻還要裝模作樣地讓他以為……她不該騙他的,她是騙他的嗎?

  「婉凝!你想什麼呢?」

  董倩在她手上戳了兩下,她才緩過神來,剛要開口,董倩忽然貼了過來,湊到她耳邊道,「你就幫幫忙吧!那個陳煥飛是克勤的長官,你就當是給我點面子好不好?你要是真的看不上他,明天就把這個還給他好了。」

  學校側門這裡有兩棵合抱粗細的大槐樹,初夏時分,一串一串乳黃透綠的槐花清香四溢,陳煥飛在樹下慢慢踱著步子,一看見顧婉凝款款而來,手裡的禮品盒完好無損便笑道:「你不打開看看嗎?」

  顧婉凝靜靜一笑,把盒子遞了過去:「不用了,這個還是送給陳先生的妹妹吧。」

  「你怎麼……」他想說「你怎麼知道是香水」,說到一半,又嚥了回去,「看來是我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意。」卻不肯接那盒子,「既然是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再拿回來的道理。朋友之間,互贈禮物也是尋常。就算顧小姐不肯接受我的追求,那麼,和我做個朋友總可以吧?」

  顧婉凝微低了頭,聲音是一貫的沉靜,又似乎帶了幾分笑意:「陳先生是想和我做朋友,還是想『先』和我做朋友?」

  陳煥飛一愣,隨即偏著臉笑了起來:「那我也想問一問,顧小姐是現在不想交男朋友呢,還是抱定了獨身主義的先鋒女性呢?」

  顧婉凝聽他這樣問,也怔了怔,蹙著眉笑道:「我正在考慮以後者為終身志願,所以現在自然是不想的。」

  她說完,見陳煥飛認真地點了點頭,不由得暗自出了口氣,正想著是不是要和他告辭,卻聽陳煥飛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想從朋友的角度給顧小姐一個建議。」

  顧婉凝看他神色肅然,十分正經的樣子,便默不作聲地聽他往下說。

  「我想,像我這樣的麻煩顧小姐一定不是第一次遇到,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可是小姐的志願解釋起來,未必旁人都能理解;所以,如果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小姐不妨告訴別人已經心有所屬,倒是能省事不少。」陳煥飛說著,面上的神情越發莊謹起來,「作為朋友,我是很願意幫這個忙的。」

  顧婉凝訝然看著他,忽然想笑,又咬唇忍住了,陳煥飛仍是一派坦然:「這個週末有俄國的芭蕾舞團在國際劇院演出《天鵝湖》,我約了朋友去看,不知道顧小姐有沒有興趣。」

  顧婉凝苦笑了一下:「我已經和同學買好票了,就不麻煩陳先生了。」

  「是嗎?」陳煥飛莞爾一笑,「希望到時候能碰到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