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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雲散/既然不在意了,又何必不許提呢(6)

  眼下政府的駐外使節大多是門面功夫,許多都是早年公派出去的留學生,不過,這些人的學識教養倒都是一流。而在樂知唸書的女孩子大半非富即貴,若她真的身世單薄,那必然是人才出眾了。因此,聽霍仲祺這麼一說,霍氏夫婦雖然未肯應允,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大礙。

  霍夫人遂緩緩一笑:「這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她父親是誰?我叫人去問一問,若是真的嫻雅淑慎,母親也不會反對。」

  霍仲祺聽了便有幾分撒嬌地對母親道:「您先答應了,我就告訴您。」

  霍萬林掃了他一眼:「你這哪有一點軍人的樣子?」

  霍仲祺見父親發話,不敢再纏,站直了身子,鄭重說道:「父親教訓的是。兒子以前渾渾噩噩胡鬧慣了,從今以後必定洗心革面,力求上進,絕不辱沒霍家先人。」

  他這一番堂堂正正的剖白倒叫霍萬林微微一怔,想不到他不過是結識了一個女朋友,竟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心中不免感歎,倘若這女孩子真能叫他痛改前非,便是門第差些又算什麼呢?當下點頭道:「你要是真有這樣的志氣,我就答應你。」

  霍萬林話一出口,霍夫人先是訝然,旋即便明白了他的用心,笑著對霍仲祺說:「你再不要埋怨你父親對你苛責嚴厲了,這回你總該知道,他無非是想你好。」

  霍仲祺此時面上已有掩不住的笑意:「多謝父親成全!兒子絕不辜負您今日的期望。」

  霍夫人見這一對父子總算和顏悅色地相處起來,也有幾分欣喜:「還不快告訴我們,這女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霍仲祺仍是笑著,眼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輕聲道:「她叫顧婉凝。」

  霍夫人一愣,面上皆是不可思議的驚詫:「仲祺,你說的是……」

  「是。」霍仲祺聲音雖低,卻十分堅定。

  「你真是長進了。」霍萬林低沉的聲音中已有壓抑不住的怒氣,「混賬!」他突然厲聲一喝,茶几上的一個茶盞已連杯帶水砸在了霍仲祺身上。

  霍仲祺身上茶水淋漓,低著頭一動不動,咬牙道:「剛才父親已經答應了,君子一諾千金,您不能食言。」

  「你!」霍萬林倏然站了起來,指著霍仲祺道,「你長進到給你父親母親下套了是不是?」

  霍仲祺倔強地抿著唇:「我只是想跟她結婚。」

  「跟她結婚?」霍萬林怒道,「她是什麼人?她是浩霆的……」

  「她不過是跟四哥談了場戀愛罷了,小六、小七她們又不是沒有鬧過。」霍仲祺道,「反正她現在已經和四哥分手了。」

  他口中的「小六」「小七」是他兩個舅舅家的女兒,霍夫人娘家姓韓,亦是名門,這兩位韓小姐是堂姊妹,都是徹頭徹尾的新式女子,又都是愛出風頭的,江寧有外國政要攜眷到訪時,還常常請了這對姊妹花去陪同外賓,是江寧交際場裡首屈一指的名媛,裙下之臣不知凡幾,隔三岔五就鬧出些爭風吃醋的新聞來。

  「那怎麼一樣?」霍夫人焦灼道,「小六、小七不過是多些人追求,可這個顧小姐,她在棲霞住了那麼久,跟浩霆的事情人盡皆知。她是為什麼到醫院裡去的,你最清楚不過,你怎麼會想出這樣荒唐的事情?」

  霍仲祺繃著臉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霍萬林此刻已是怒容滿面,「你不要自己的臉面,我還要霍家的臉面!我活著一日,你就休想把她弄進霍家。」

  「父親既然這麼說,兒子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我帶她走就是了。」霍仲祺說著,就轉身要走。

  霍夫人見狀連忙扯住他,低聲道:「你這孩子真是糊塗了!這女孩子如今雖然不在棲霞了,可她畢竟跟過浩霆,你鬧出這樣的事情,回頭怎麼跟你四哥交代?」

  霍仲祺目光一滯,低聲道:「我自己去跟四哥說。」

  霍萬林突然盯著他冷笑道:「你還有臉叫這聲『四哥』?她才離了浩霆幾天,你就敢到我面前來說要娶她?你這主意打了多久了?」

  霍仲祺臉色一變,轉身便走,卻不料剛一拉開門,便聽霍萬林在他身後喝了一聲「來人」!花廳外頭的侍從已應聲而入。

  霍萬林面若寒霜:「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話,不許這個孽障出官邸一步。他要是不聽,就給我打斷他的腿!」

  霍仲祺一聽,已是急怒交加:「我走就是了!您只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霍萬林閉目長歎道:「我現在還真想沒有你這個兒子。」

  大年初一的淳溪反比三十守歲時熱鬧了許多。

  年三十的家宴,虞靖遠和二太太許竹心都不在,虞浩霆又是個孤冷不愛說話的,只有魏南芸和汪石卿陪著虞夫人說笑,才不至於太過冷場。往年初一,虞家都要在官邸接待軍政僚屬拜年走動,今年虞夫人提前叫侍從室打了招呼,總長在瑞士療養未歸,便免了這些虛禮,倒是邵朗逸和康雅婕一從余揚回來,就到淳溪來見虞夫人。

  康雅婕長裙暖裘,端雅豐艷,邵朗逸一身戎裝,挺秀俊朗,兩人相攜而來,璧人成雙。魏南芸遠遠望著,已忍不住讚道:「這小兩口當真是郎才女貌!」虞夫人亦含笑看向他二人。

  邵朗逸和康雅婕向虞夫人拜了年,虞夫人又問了邵誠的近況,剛說了幾句,外頭又是一陣熱鬧,卻是謝家兄妹想著今年虞家冷清,特意過來陪虞夫人解悶。

  謝家幾個姊妹裡頭,謝致嬈年紀雖小,容色卻最是出眾,在家中備受寵愛,也甚得虞夫人歡心。此時新年,她一身簇新的鵝黃提花妝鍛旗袍,外頭一件雪白的銀鼠大衣,襯著姣麗鮮妍的面容,清新宜人中自有一分少女的天然嬌媚。

  「姑姑!你看我帶了什麼給你。」她說著,朝身後一招手,隨行的丫頭已捧出了一束枝條曲致、花朵晶瑩的白梅。謝致嬈接在手裡,盈盈笑著捧到虞夫人面前,「我聽家裡的花匠說,這『紫蒂白照水』是梅中奇品,罕見得很,今年檀園的那幾株開得格外好,我就折了來給您插瓶。」

  虞夫人微微一笑:「難得你有這份心。不過,這『紫蒂白照水』被稱作奇品是因為它花開朝下,且花心有台閣,倒不算十分稀有。『照水』之梅既名為照水,自然是開在水邊最為相宜。插瓶的話,尋常的玉蝶、硃砂就好,若做盆景則是龍游最好。」

  跟在她身後進來的謝致軒走過來笑謂妹妹:「母親和花匠說話,你不過聽了兩句就敢到姑姑面前賣弄,看你下回還敢不敢這樣招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