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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笑話/這樣癡心的人只在戲裡才有(7)

  虞浩霆一聲咆哮,伸手就拔出了佩槍,「卡嗒」一聲開了保險,緊跟在他身邊的霍仲祺反應最快,向上一推他的手臂!「砰」的一聲槍響,龔揆則身後的一扇窗子應聲而碎,精緻的雕花玻璃嘩啦啦撒在地上,窗外的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外頭的侍從一聽見槍聲,迅速趕了過來,見了這個狀況卻不知該如何行事,都愣在當場。

  虞浩霆手肘向外一橫,就撞開了霍仲祺,郭茂蘭和謝致軒見他竟然還要開槍,連忙衝過來,死命抱住他的手臂,卻沒人敢去下他的槍。

  虞夫人的面上一片灰白:「浩霆!你是不是瘋了?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

  虞浩霆眼裡的神色彷彿要噬人一般:「誰動她,誰就死!」

  虞夫人一陣急痛攻心,撐著沙發靠背,吃力地道:「如果今天的事是我安排的,你就連母親都不認了嗎?」

  虞浩霆的手仍是死死握住佩槍,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只是盯著龔揆則。

  「四哥!」霍仲祺顧不得胸口一片生疼,搶上來對虞浩霆道,「四哥,現在要緊的是婉凝,她人還在醫院裡……」

  婉凝……

  虞浩霆目光一顫,握槍的手緩了下來,郭茂蘭和謝致軒俱是心神一鬆,卻見他直視著虞夫人,眼中已漫起了一片傷慟:「她要是再出了什麼事,就得麻煩二位,另找個人來接總長的班了。」

  他說罷,轉身便走,郭茂蘭跟謝致軒沖虞夫人和龔揆則行了禮,也急急跟了上去,虞夫人卻叫了一聲:「致軒,你等等。」

  謝致軒回過身來,只聽虞夫人輕聲問道:「不是說沒有撞到嗎?」

  謝致軒看看她,又看看龔揆則,聲音乾澀:「顧小姐的孩子沒有了。」

  郭茂蘭剛要搶前一步去替虞浩霆開車門,卻不料他已逕自走到駕駛位,扯下開車的侍從,自己坐了進去。「四少!」不等郭茂蘭發問,虞浩霆已「砰」的一聲撞上了車門,瞬間便飛駛出去。霍仲祺見狀,連忙上了後面的車,吩咐司機:「跟上!」

  霍仲祺見虞浩霆車速極快,原以為他是要回醫院,卻沒想到他出了淳溪別墅並沒有往市區的方向走,反而往山林深處飛馳而去。黎明前的夜最是深濃,車燈的光束之外連樹影的輪廓都看不分明。霍仲祺不知道虞浩霆到底是要去哪兒,心裡又惦念顧婉凝,萬分焦灼間只死死盯著前車的尾燈。經過了一處岔路,那開車的侍從忽然輕輕地「咦」了一聲,霍仲祺隨口問道:「怎麼了?」

  那侍從道:「左邊這條路還沒有修好,前頭是斷的,四少應該知道。」

  霍仲祺心頭一震,口中催促:「跟緊一點。」

  果然,往前開了不遠,車燈便照見了被虞浩霆撞翻的路障,霍仲祺急道:「鳴笛!」那侍從也覺得事情不好,一連聲地按下喇叭,跟在後面的郭茂蘭也不住鳴笛,然而,虞浩霆卻置若罔聞,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

  又開了十多分鐘,開車的侍從突然減了速,霍仲祺疑道:「你幹什麼?」

  那侍從解釋道:「霍參謀,前面的路已經快到頭了,四少隨時會停車,我們不能跟得太緊。」

  霍仲祺聽了,又看看前頭已經有了一段距離的林肯,決然道:「超過去,截停他,快!」

  那侍從聞言,點了點頭,一邊重新加速一邊急切鳴笛,然而終究被落在了後面。又往前開了幾分鐘,那侍從已慌了:「霍參謀,四少再不停車……」霍仲祺抬手砸在喇叭上,前頭一聲尖銳的剎車,虞浩霆終於停了下來。後面兩輛車也都是急剎,不等車子停穩,霍仲祺就推開車門,朝前車跑了過去。

  虞浩霆的車頭離山路的斷面不過幾步之遙,車燈的光束已然打在了漆黑的空谷之中。霍仲祺顫巍巍地拉開他的車門,卻見虞浩霆靠在座位上,雙眼緊閉,幽暗的燈光下,他臉頰上竟赫然有兩道閃亮的淚痕。霍仲祺一驚之下,胸中一陣酸熱,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虞浩霆緩緩睜開眼,唇邊劃出一個淒然的笑容來:「你說,我這樣有什麼意思?」

  霍仲祺幾乎是懇求著叫了一聲:「四哥!」

  虞浩霆仍是看著前方無盡的黑夜,喃喃道:「她根本就不想跟我有孩子,是我逼著她……我卻讓她出了這樣的事,我連她都保不住,我連我自己的孩子都……你說,我這樣有什麼意思?怪不得她不想要我的孩子……是我不配……」

  霍仲祺聽著他的話,慌亂地說:「四哥,你不能這麼想!婉凝她想要這個孩子,真的!出事的時候她只跟我了一句話,就是『孩子』。她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是我沒有看好她,是我對不起你……」

  虞浩霆開著車子一出了淳溪別墅,眼淚就滾了下來。

  他以為他早就不會哭了。

  然而,一顆接一顆的眼淚從兩頰滑落下來,干了的淚痕繃緊了皮膚,濕熱的一痕又疊了上去,這樣陌生的感受叫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你父親和淳溪那邊都還不知道你這個想頭吧?你把她看好了。」

  「你要真的有心娶婉凝,倒不該這樣招搖。」

  「姑姑那裡是認定霍庭萱的,你要是有了別的意思,她恐怕不能答應。」

  朗逸提醒過他,致軒也提醒過他,可他偏偏這樣自負,他以為,他這樣珍重她,他就不信誰還敢動她?

  他根本就應該把她藏得好好的,等他們的孩子生下來,他光明正大地娶她,她和孩子,都會好好的……

  孩子……

  原來那一晚,她就有了他們的孩子。可是那天,她恨極他了,他那樣對她,她一定也恨這個孩子。她本來就不想要他的孩子,何況,他那樣對她。

  他跟她說:「你生個孩子給我,我就由著你走。」

  他總以為,只要他們有了孩子,他和她就再也分不開了。就算她再怎麼惱他,也總有這樣一絲牽念把他們連在一起。他想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她真的有了孩子,可他還沒來得及為這個孩子快活哪怕一天,他們的孩子就沒有了。

  因為他,沒有了。

  他這二十餘年的人生,從來都是驕傲倜儻,睥睨萬物,從來都是金粉繁華,予取予求;然而,只這一夜,就叫他知道,他自負自持的種種——不過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