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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笑話/這樣癡心的人只在戲裡才有(4)

  謝致軒又思忖了一下,對顧婉凝道:「那我就躲個懶,讓仲祺送小姐回去。」

  霍仲祺陪著婉凝從春熙樓出來,便對跟在後面的侍從道:「你先回去吧,我和顧小姐去吃點東西。」那侍從答了聲「是」,卻又問道:「霍參謀和顧小姐是去哪裡?」說罷,又肅然補了一句:「何主任有交代,小姐的去向官邸一定要知道。」

  霍仲祺一笑,湊近他低聲說了一句,那侍從聽罷,立刻便點頭去了。

  霍仲祺剛一轉身,顧婉凝想了想,說道:「我還是不去別處了,你就送我回棲霞吧,官邸一向都準備宵夜的。」

  霍仲祺看了看她,笑道:「你不用回去等四哥的電話了。我下午去棲霞,致軒跟著你回家去了,正好四哥打了電話過來,聽說你不好好吃東西,就叫我們帶你去個地方。」

  顧婉凝疑道:「去哪裡?」

  霍仲祺眼光閃動:「你猜不出嗎?」

  霍仲祺帶她去的是芙蓉巷。

  此時雖已入冬,但這裡仍然十分熱鬧,街邊的食肆檔口都擺了熱氣騰騰的吃食,燈火明亮,行人如織。霍仲祺下了車,四下一望,笑道:「想不到四哥也帶你來這裡。」顧婉凝澀澀一笑:「我可不敢叫他來了。」

  霍仲祺詫異道:「為什麼?」

  婉凝一邊走一邊和他說了上次虞浩霆在這裡受傷的事,霍仲祺聽了,心中一陣酸楚,緩緩說道:「婉凝,下午在官邸,我接了四哥的電話,連致軒要給你找只牧羊犬拿來玩兒的事,他都問到了……我從記事起就認識他,從沒見過他這樣在意一個女孩子。他是真的喜歡你。」

  顧婉凝低頭聽著他的話,握在身前的雙手緊緊攥著,一言不發。

  霍仲祺見她如此,便轉過了話題:「只顧著說話,倒忘了問你想吃什麼。」他說著,只覷看顧婉凝的臉色,顧婉凝見他這樣緊張,遂展顏一笑:「不知道霍公子有什麼主意?」

  霍仲祺看她笑了,才放下心來:「天氣冷,總要找點熱騰騰的東西吃。」說著,往周圍看了看,笑問顧婉凝:「你能不能吃點辣的?」

  婉凝點了點頭,霍仲祺便道:「這裡有一家做錦西小吃的鋪子,面很不錯。」

  顧婉凝跟著霍仲祺拐進一個更窄的巷子,一串紅燈籠背後就是店門,門臉不大,夥計也不大兜搭,走進去卻是一間開闊的大廳,三十多張四方的白木小桌,都配著條凳,一大半桌子都坐了人。顧婉凝一走進來,頗為引人注目,但霍仲祺陪在她身邊,軍服筆挺,腰帶上的槍套十分扎眼,他目光銳利地在大廳裡掃過一遍,便也無人再看他們了。

  霍仲祺叫了兩樣湯麵和幾樣小菜,終究不放心,又要了酸梅湯。顧婉凝先嘗了那面,湯濃面韌,味道鮮辣,倒是頗為開胃。霍仲祺看她食指大動的樣子,不由一笑:「棲霞的廚子真該換了。」

  顧婉凝笑著說:「他們西餐做得比中餐好,而且,中餐似乎總是淮揚菜,吃久了,有些乏。」

  霍仲祺道:「棲霞的菜單多半是依著虞伯母的口味用下來的,謝家祖籍淮賓,又是西式的家風。你不喜歡怎麼不跟四哥說呢?」

  顧婉凝抿了抿唇,輕聲道:「反正,我也不會總住在那裡。」

  霍仲祺默然了一陣,望著她說:「婉凝,要是……我是說,萬一,將來你不和四哥在一起了……」顧婉凝手中的筷子一抖,只聽他接著道,「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來找我,我一定幫你。」

  顧婉凝抬起眼眸,見他神色鄭重,笑容一暖:「多謝你了。不過,我可不想有什麼事再勞煩到霍公子。」霍仲祺聽了,神情便有些尷尬,人也僵在那裡,顧婉凝忙道:「我說著玩兒的。我知道,你總是好心願意幫人。」

  霍仲祺莞爾一笑:「你也別再叫我什麼霍公子了,難道你當著四哥也叫他虞四少嗎?」他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妥,但顧婉凝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我也叫你小霍,倒像是欺負你。」

  霍仲祺笑道:「你叫我名字好了,起了名字不就是給人叫的嗎?」

  顧婉凝促狹地瞧了他一眼:「霍仲祺!」

  霍仲祺一怔,隨即笑著應了一聲:「到!」

  顧婉凝掩唇一笑:「你答得慢了,是該罰你繞著陸軍部跑上一圈嗎?」

  霍仲祺看著她蛾眉曼睩,暈生兩頰,燈下看來柔艷不可方物,連忙移開了目光:「你罰我什麼我都認。」

  顧婉凝想了想,笑著說道:「那就罰你老老實實地答我一件事。」

  霍仲祺無所謂地一笑:「你說。」

  顧婉凝咬了咬唇,遲疑著問:「上次在雲嶺,你說你喜歡一個女孩子,那你現在和她在一起嗎?」

  霍仲祺心頭突地一跳,強自鎮定著笑問:「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顧婉凝擱了筷子,手肘撐在桌上,虛著聲音道:「你先答了我再告訴你。」

  霍仲祺看著她,心中彷彿有許多細細的芒刺紮著——那你現在和她在一起嗎?他很想說是,卻只能淡淡笑著搖了搖頭。

  顧婉凝見他搖頭,便試探著說:「陳安琪……她很喜歡你。」

  原來,她是為了這個。

  霍仲祺只覺得剛才那一點一點細密微弱的痛楚漸漸綿延開去,他深吸了口氣,面上一片漠然:「我對她沒什麼。」

  「我也覺得你大概對她沒有意思,那既然這樣,你能不能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她……」顧婉凝輕聲道。

  「你不用說了。」霍仲祺忽然打斷了她,低著眉睫輕輕一笑。「我是個紈褲子弟,輕浮慣了,你怕我耽誤你的朋友。」

  顧婉凝咬唇道:「我不是說你不好……」

  霍仲祺看著她,笑意溫和:「我明白。不過,你老想著別人的事情,怎麼不想想你自己的事情?」

  顧婉凝不答他的話,端起杯裡的酸梅湯喝了一口:「太甜了。」說罷,又揀出桌邊的一個調料瓶子,倒了一些在面裡,霍仲祺看了一眼,笑道:「你不光能吃辣,還能吃醋。回頭我告訴四哥,叫他千萬留神。」

  顧婉凝和霍仲祺吃過東西出來,夜已深了,兩人走到巷口,霍仲祺見婉凝輕輕呵著手,知道她是怕冷,忽然想到方才經過一個賣糖炒栗子的攤子,便對顧婉凝道:「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顧婉凝見他轉身要走,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一絲不安,忍不住叫了一聲:「仲祺?」霍仲祺回身一笑:「我去買點栗子。」

  他轉過臉去,一低頭,一抹笑意便止不住地攀上了眼角眉梢。

  巷口出入人多,街邊也擺了不少攤子,顧婉凝便被擠到了街上,好在這個時候也沒什麼車輛。她呵著雙手,想著日子竟過得這樣快,如今已是冬天了,她和虞浩霆到這裡來的時候,還是夏天。

  她想起那對唱兒歌的小姐弟。「高樓高樓十八家,打開門簾望見她。」還有那碗加了什錦菜的豆腐澇,老闆娘說:「少爺吃了這一碗,必定前程似錦。」

  前程似錦?他還要怎樣的前程似錦呢?

  冬日的夜風寒意襲人,那人說,灃南和江寧遲早一戰。

  遲早一戰?

  「再過兩年,我帶你去西瀾江看月亮。」

  「我要讓這萬里江山重新來過。」

  他的前程似錦,他的志氣,他的人生,卻是叫她最驚懼的東西。

  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遲早會成一枚棋子,不是他的也是別人的,或者,都是。

  她覺得裹在大衣裡的身子冷透了,她的手微微抖顫著想要拂在腹上,他那天的話猶在耳邊——

  「我們先要個孩子,你再去唸書,好不好?」

  「你生個孩子給我,我就由著你走!」

  她要怎麼辦呢?

  顧婉凝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迫近,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還未及反應已被人用力推了出去,她完全失控地摔在地上,有人倒在她身邊,夜風冷硬地削在她臉上,一抹黑色的車影幾乎擦著他們呼嘯而過。

  她剛剛明白過來,霍仲祺已從地上撐了起來,伸手扶她:「你沒事吧?」

  他雖然關切,卻並不太緊張,他知道剛才她只是被自己推了一把,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磕傷了哪裡。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卻都在剛才的那輛車上。

  顧婉凝搖搖頭,扶著他站了起來,不料,剛走出兩步,身子便軟倒下去,她一隻手死死攥住霍仲祺的手臂,另一隻手去按自己的小腹,雪白的一張面孔幾乎是扭曲的,霍仲祺見狀甚是驚駭,連忙抱住她:「婉凝,你怎麼了?傷到你了?」

  巨大的痛楚讓顧婉凝眼中浮出一層水霧,她掙扎著開口,那聲音幾乎已是呻吟了:「孩子……仲祺……孩子。」霍仲祺一愣,剎那間臉色已變得慘白:「孩子?你……你有了孩子?」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婉凝,你別怕,我們去醫院,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霍仲祺一邊開著車,一邊握著顧婉凝冰涼的手,「馬上就到了。婉凝,不會有事的,你別怕……」

  而顧婉凝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

  她只覺得疼,一股冰涼空冷不斷下墜的疼,就在她自己的身體裡拖拽著她,無處可躲,無處可逃,所有的力氣和暖意都被那猙獰的痛楚驅走了。漸漸地,她似乎感覺不到疼了,那痛楚依稀還在,只是她不覺得了。她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霍仲祺焦灼的面容,她想跟他說「你別急,我好像沒那麼疼了」,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謝致軒趕到醫院的時候,只看見埋著頭坐在病房外的霍仲祺,他一眼瞥見小霍衣袖上的血跡,愈發驚駭起來。然而,不管他問什麼,霍仲祺都只是搖頭,幸好,他沒有等太長時間,急診室的門就開了。

  大夫一走出來看見這個情形,有些惑然地問道:「這位太太是?」

  謝致軒聞言一怔,霍仲祺已顫聲問道:「她人怎麼樣?」

  大夫的聲音是一貫的平和鎮靜:「人沒有危險,不過孩子沒有了。」

  謝致軒聽了這一句,驚詫地問霍仲祺:「孩子?什麼孩子?!小霍,什麼孩子?」卻見霍仲祺雙唇緊閉,臉色一片青灰。

  那大夫掃了他們一眼,冷然道:「她家裡人呢?也都不知道麼?還不到兩個月,正是要小心的時候。」

  謝致軒此時已明白過來,張了張口,卻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