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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笑話/這樣癡心的人只在戲裡才有(2)

  魏南芸端起桌上的八寶茶抿了一口:「我們老四的私事,你們幹嗎這麼上心?」

  邢瑞芬笑道:「還好霍小姐眼下人不在江寧。」她說著往顧婉凝那邊看了一眼,「小霍還陪著她出來看戲,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魏南芸不接她們的話,只含笑看著台上。

  謝致軒進了包廂,仍然沒有坐下的意思,顧婉凝微微側了臉,對他說道:「你這個樣子,我明天真的不能來了。」謝致軒聞言四下環顧,果然時時有人朝這邊打量,他輕笑著搖了搖頭,坐在了顧婉凝身後。

  台上剛唱《言懷》,顧婉凝便低低一笑,霍仲祺見她笑了,心下一寬,湊趣道:「怎麼了?」

  顧婉凝垂了眼眸,道:「我想起來《羅密歐與朱麗葉》裡面,羅密歐說,他願意為了朱麗葉永遠不再叫羅密歐。莎士比亞這麼想,湯顯祖也這麼想,讓柳生因為夢裡的一個女孩子就改了名字,他們倆倒是心有靈犀。」

  霍仲祺聽了,沉吟一笑:「大約是因為情之一字,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

  顧婉凝卻搖了搖頭:「我猜是因為,他們都覺著這樣癡心的人只在戲裡才有。」

  謝致軒忽然道:「誰說沒有?小霍就是這樣。」

  他此言一出,霍仲祺和顧婉凝都是訝然,只聽他接著說道:「去年他在華亭的凱麗絲夜總會認識了一個女孩子,他就跟人家說他叫謝致軒。」

  顧婉凝先是一怔,隨即掩唇而笑,霍仲祺卻已急了:「你胡說什麼?!」

  謝致軒從桌上的果盤裡揀起一顆蜜餞送進嘴裡,閒閒道:「難道沒有嗎?」

  快散戲的時候,霍仲祺看顧婉凝興致還好,便對謝致軒道:「打發你的人先回去吧!咱們找個地方宵夜。」說著,又問顧婉凝的意思:「你想吃什麼?」

  顧婉凝卻搖了搖頭:「有些晚了,回去吧。」霍仲祺還要再勸,謝致軒已看了看表笑道:「這會兒四少恐怕已經打過電話回來了。」顧婉凝聞言頰邊一紅,低頭不語,霍仲祺也默然一笑。

  顧婉凝剛剛進了房間,電話就響了,她接起來應了一聲,果然是虞浩霆:「我聽他們說致軒帶你看戲去了,看的什麼?」

  顧婉凝輕聲道:「《牡丹亭》。」

  虞浩霆聽了,聲音低了一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記得你喜歡《尋夢》裡那一段『江水兒』,是不是?」只聽那邊靜了一靜,顧婉凝才說:「我雖然不大懂,但是也覺得季老闆唱得很好。」

  虞浩霆聽她這樣答,自失地一笑:「你明天還去嗎?」

  顧婉凝道:「四少的侍從官太惹眼了。」

  虞浩霆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謝致軒:「致軒的事我忘記告訴你了,沒關係的,他既然擔著這個差事,你就儘管差遣他。」

  顧婉凝沒有接他的話,默然片刻,才遲疑著問道:「你……什麼時候回江寧?」

  她這些日子從未開口問過他的行程歸期,此時這一句在虞浩霆聽來,仿若春光入水,照見一圈一圈纏綿溫柔的漣漪蕩在心底,即便是窗外的朔風獵獵也吹不散這一點暖意。他剛要開口,又怕自己說了什麼驚動了她,定了定心意,才溫言道:「我下個星期回去。」

  說罷,還是忍不住又問:「是有什麼事嗎?」

  顧婉凝心如鹿撞,忙道:「我……沒有,我只是問問。」

  虞浩霆聽她欲言又止,語氣似有些慌亂,唇邊浮出的笑意更濃,他想說「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怕接線的聽了去?」卻終究忍住沒有開口,只靜靜地說道:

  「我盡量早一點,你等著我。」

  第二天吃過午飯,謝致軒就接著了顧婉凝的電話,說要回家一趟,叫他不用跟著。謝致軒忖度她是因為處境尷尬,不願張揚,便備了一輛車子等在門口。

  顧婉凝出來一見是他,便道:「謝少爺就不必去了,你找別人來也是一樣的。」

  謝致軒替她開了車門,正色道:「四少吩咐要我好好照看小姐,我在軍中就只是四少的隨從參謀,小姐不用多想。」顧婉凝無謂和他爭執,只得上了車。

  車子路過順祥齋,婉凝忽然吩咐停車,謝致軒想著她是要買些點心帶回家去,不料她卻選了一盒壽桃,謝致軒見了疑道:「這是?」

  顧婉凝委婉一笑:「今天是我外婆的生日。」

  謝致軒忙道:「小姐怎麼不告訴我?我去準備些禮物。」

  顧婉凝搖頭道:「不必了,我家裡什麼都不缺。」

  謝致軒笑道:「四少知道了,要怪我們不會做事的。」他把顧婉凝送到青榆裡,吩咐一起過來的侍從在這裡等著,自己去準備些禮品再過來,婉凝也只得由他去了。

  此時時間尚早,只有她外婆和舅母在家。舅母一見顧婉凝,神色間似乎有些慌亂,但自從出了馮廣瀾的事情,她便一直不大敢和顧婉凝說話,因此婉凝也不以為意,略寒暄了兩句,便進去瞧她外婆。

  「婉兒,你怎麼瘦了?」外婆一見她便蹙了眉頭,「臉色也不好。」

  顧婉凝連忙笑道:「天氣冷,我前幾天有些著涼,這兩天已經好了。」她說著,卻見外婆神色有異,不由問道,「外婆,怎麼了?」

  外婆神色一黯,「那你別坐在外頭吹風了,咱們進去說話,我屋裡暖和。」

  顧婉凝疑雲頓起,扶著她外婆轉過客廳往內室去,卻不料,一推開半掩著的房門,略顯幽暗的臥室裡竟然站著兩個人。

  顧婉凝一看,面上立刻便罩了一層寒霜:「你來幹什麼?」

  她聲音雖輕,卻透著徹骨的寒意,也不等屋裡的人答話,便轉臉對她外婆道:「外婆,虞浩霆的侍從官給您選禮物去了,待會兒就過來。」

  外婆握了握她的手,默然走了出去,之前一直背對著她的中年人緩緩轉過身子,眼波凝重如鉛:「我來看看你是怎麼在這裡給我丟臉的。」

  他身形清雋,穿著一襲絳紫暗花的長衫,手上一枚翠色深透的扳指,看打扮像個生意人,然而舉手投足間卻有藏不住的幹練凌厲。

  顧婉凝唇角一彎,眼中卻全無笑意:「我一個父母雙亡的寒門孤女,跟戴司令有什麼關係?」

  戴季晟看著她,語氣沉澀:「清詞,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不能拿你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這個樣子……疏影若是泉下有知,你讓她如何安心?」

  顧婉凝神色一凜:「你不要提我母親,也不要以為我和虞浩霆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我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去浪費自己的心思。」

  戴季晟盯著她看了片刻,疑道:「你難道真的願意跟著虞浩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哄你的,你小小年紀不知分寸,憑你現在的身份,你以為虞家會娶你進門做少夫人?」

  顧婉凝淡然瞥了他一眼:「做虞家的少夫人很有意思嗎?」

  戴季晟皺眉道:「那你這樣跟著他,將來怎麼辦?」

  顧婉凝忽然綻出一個伶仃的笑容,眼裡儘是譏誚道:「這就不勞戴司令掛心了,將來……我最壞也總壞不過我母親去。」

  戴季晟聞言身子一震,咬牙擠出一句:「你跟我走!」

  顧婉凝嫌惡地看著他:「虞浩霆留著我算是金屋藏嬌,我到戴司令府上,去做什麼?給戴夫人做丫頭嗎?不知道您帶了我回去,打算怎麼跟尊夫人交代?」

  戴季晟胸中起伏,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你必須跟我走。」

  顧婉凝仰頭看著他,靜靜說道:「眼下我還是虞四少的新歡,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想必戴司令也知道。我若是不明不白地丟了,他的衛戍就是翻了江寧城也得把我找出來,到時候別說帶我走,連你也走不了。」

  一直跟在戴季晟身邊的隨從也低聲勸道:「司令,今天恐怕不行。」

  戴季晟閉了雙眼,強自平復了胸中的怒氣,緩緩道:「我也聽說他待你很好,不過,你要想清楚,我不是康瀚民,灃南和江寧遲早必有一戰,他一旦知道了你的身世……」

  「司令過慮了。」不等他說完,顧婉凝便冷然截斷了他的話,「等到您和虞浩霆兵戎相見的時候,他這裡早就新人換舊人了。即便沒有,您也可以放心,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拿我來轄制司令的。」

  戴季晟動容道:「你這樣信他?」

  顧婉凝淺淺一笑,目光隔了對面的窗子落在遠處:「若是司令此刻拿我來轄制虞四少,你猜他會不會有一分顧念?將心比心,虞浩霆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做這種無謂的事情。」

  戴季晟苦笑道:「清詞,當年的事是我咎由自取,你這樣想我,我無話可說。可是,你既然這樣想虞浩霆,那你和他在一起又有什麼意思?」

  顧婉凝幽幽道:「是沒什麼意思,可是如果當年我母親也這麼想,她多半還好好活著。」她說罷,神色一斂,對戴季晟道,「旭明快要放學了,他什麼都不知道。戴司令既然答應過我母親,再不打擾我們一家人,就請司令以後不要來了。」

  戴季晟帶人從後門走出梅家,悵然一歎,也不在外逗留,逕直回了下榻的德寶飯店。他此來借了一家灃南大賈的名號,對外只說來談染料生意,亦是通過商行定了德寶飯店的一間套房,因此也無人疑心。

  「司令,不知道小姐此舉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俞世存見戴季晟回來之後一言不發,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在戴季晟身邊已經二十多年了,最是清楚當年的舊事。起初,江寧傳回消息提及虞浩霆交了個女朋友,時時帶在身邊,極為寵縱,他和戴季晟都一笑置之,並未放在心上,卻萬萬沒想到,虞浩霆這個女朋友竟然會是顧婉凝。

  而戴季晟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只是憑窗出神。俞世存見狀,心中苦笑,斟酌了一番,說道:「不管小姐是有心還是無意,只要小姐的安危無虞,這件事情對司令而言卻是有利無害。」

  戴季晟眉頭一抖:「什麼意思?」

  俞世存道:「虞浩霆前番北上密會康瀚民,也把小姐帶在身邊,可見十分愛重……」他一面說,一面覷著戴季晟的臉色,「這個虞四少年紀輕輕,卻城府深沉,我們之前倒是小瞧了他,才一時疏忽。眼下,他身邊滴水不漏,我們在江寧的人還插不進去,若是小姐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