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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入骨/她忽然一點恨他的力氣都沒有了(3)

  謝致軒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那您想怎麼樣?」

  虞夫人擱了茶盞,面上仍是雍容淡泊的笑容:「我還能怎麼樣?做母親的自然只想著自己的孩子好。」

  謝致軒忽然斂了笑容:「姑姑,您讓我去給浩霆做侍從官,那我就是他的侍從官,自然凡事都只能以四少為先。」

  虞夫人一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致軒道:「沒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勸姑姑一句,顧小姐的事您還是慎重為好。」

  虞浩霆回到棲霞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他先吩咐人叫了芷卉下來:「小姐怎麼樣?大夫怎麼說?」

  芷卉低著頭輕聲答道:「顧小姐不肯看大夫……她一天都在房裡,不說話,也不吃東西。」

  虞浩霆聞言眉頭一鎖:「她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芷卉搖了搖頭:「小姐什麼都不肯吃。」

  虞浩霆略一思忖,道:「你去看看今天的夜宵準備的是什麼,揀著清淡暖胃的拿過來。」

  芷卉應聲而去,不多時便端了夜宵出來,一碗柏子仁白果粳米粥兌了蜂蜜,另有兩樣細點小菜,虞浩霆看了看,就自己接了過來。

  顧婉凝立在一扇窗子邊上,身上穿的還是早上那件白色的睡袍,長髮如瀑,垂落在腰間。窗子大開著,夜風捲起窗前的紗簾,也捲起她肩頭的青絲,輕薄的衣袖……彷彿她的人隨時都會被捲進那夜色裡去。

  虞浩霆擱了手中的托盤,急急走到她身後,一手攬了她,一手關了窗子:「夜裡站在風口上,你不冷嗎?」

  顧婉凝回過身來,直直盯著他:「你是怕我跳下去嗎?你放心,你這裡不夠高,我要跳也不會在這裡。」

  虞浩霆臉色微微一白,剛要開口,顧婉凝忽然薄薄一笑:「你也不用拿旁人來嚇唬我,我若是個有氣性的,早就死給你看了。」

  虞浩霆極力平抑住胸中的情緒,不動聲色道:「過來吃東西。」說著,便拉著她坐了下來。

  他原以為自己拿來的東西,她必定又不肯吃,正想著要怎麼哄她,卻見顧婉凝已舀了粥送進嘴裡。他心中一鬆,便道:「我聽芷卉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是廚房做得不合你胃口嗎?你想吃什麼只管吩咐他們,官邸裡沒有的,就叫人進來做。」顧婉凝卻並不答話,只是靜靜地吃著東西,虞浩霆也不敢再驚動她,只是默然看著。

  正在這時候,謝致軒忽然在外頭打了報告,虞浩霆揚聲問了一句:「什麼事?」只聽謝致軒在外面答道:「四少,蔡軍長電報。」虞浩霆又看了一眼婉凝,起身走了出來。

  兩個人一進書房,虞浩霆從機要秘書手裡接了電報,看過一遍,吩咐了回電的意思,便轉臉問謝致軒:「你是來給淳溪當眼線的嗎?」

  謝致軒懶懶笑道:「我是從參謀部調來給四少當侍從官的。」

  虞浩霆唇角一牽:「昨天的事你是故意的?」

  謝致軒正色道:「昨天的事是我疏忽了,不過,你也有日子沒回官邸了,我怎麼知道你和朗逸要約在那兒吃飯?」他說著,話鋒一轉,「再說,你未免也太……她要真是跟別人有什麼,還能這樣大咧咧地把情書帶回去給你瞧?也不知道你平時是怎麼對人家的,昨天我們回來,她一見郭茂蘭臉色就變了,不過是晚了一會兒罷了,居然怕你怕成那個樣子。你以前也不是這樣……」

  虞浩霆聽他說著,臉色愈發難看起來,謝致軒見了,又想到早上的情形,猶疑道:「你不會是——你不會是打她了吧?那樣一個女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虞浩霆聞言,狠狠剜了他一眼,謝致軒一吐舌頭不敢再說,虞浩霆略有些煩躁地問道:「你不是要找隻狗過來的嗎?找了嗎?」

  謝致軒唯有苦笑:「四少,我昨天晚上才帶她去看的,哪有這麼快?」

  虞浩霆冷冷「哼」了一聲,謝致軒見狀,又虛著聲音問了一句:「你真打她了?」虞浩霆寒著臉道:「你有完沒完?」卻見謝致軒沉吟道:「你要是還喜歡她,千萬別再跟她動手了。我覺著她那個性子……一味剛強或者一味柔弱倒都好辦,我也說不好……你好好想想法子吧。」

  他說的他何嘗又不知道呢?虞浩霆微微點了點頭:「你回去吧。」

  然而謝致軒走到門口卻又停住,猶豫了一下,才說:「浩霆,姑姑那裡是認定霍庭萱的,你要是有了別的意思,她恐怕不能答應。顧小姐這裡,你找人看好她。」

  虞浩霆聽他這樣說,面容微霽:「你不是我的侍從官嗎,那你幫我看著她?」

  謝致軒一笑:「我盡量。」

  虞浩霆在書房待了一陣,又轉回來看顧婉凝,卻見她已經偎在床邊,像是睡著了。

  他按開了一盞壁燈,在柔淡的暖光下看著她,他想,他再不會傷害她了,一絲一毫都不會,他有一輩子的時間陪著她寵著她,他總有法子叫她忘了這些事,他總有法子讓她喜歡上他,他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吮,不料這一下,已驚動了她。

  虞浩霆見她睜開眼睛,剛想說「我就是來看看你」,卻見顧婉凝眼中先是迷茫,旋即已漫上了一片清冷,她撐起身子,抬手抽開了睡袍領口的緞帶,那綢緞的衣裳瞬間就從她肩上滑落下來,昨夜他留在她身上的紅紫印跡仍是清晰可見,虞浩霆呼吸一窒,連忙拉過被子掩住她:「你這是幹什麼?」

  顧婉凝抬眼看著他,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四少沒有興致嗎?那我睡了。」說著,便背對著他躺下身來閉了眼睛。

  虞浩霆霍然站起身來,臉色慘白:「婉凝,你不能這樣。」

  顧婉凝仍是背對著他,沁涼的聲音一點一點浸了他的心:「四少要是還有什麼吩咐,不妨明白告訴我。」

  虞浩霆雙目一閉,緩緩坐了下來,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中擠出來的一般:「你不能因為我錯了這一次,就抹殺了我們之前所有……」

  「之前?」顧婉凝的聲音仍是冰涼的,「之前四少和我做了筆交易,是我忘了,多謝四少提醒。」

  虞浩霆一把將她挾進懷裡,顧婉凝一驚,卻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轉眼間已經淡然地望著他。

  虞浩霆盯了她良久,忽然一笑,卻有無限苦澀:「我知道我如今說什麼都是白費,你就是要揀著最叫我難受的法子折磨我。沒關係,你只要不為難你自己,你怎麼樣對我都好。我就是活該!誰叫我……」

  他生生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站起身來對顧婉凝道:「你睡吧。我就在外頭,你有什麼事只管叫我。」

  顧婉凝也不看他,低低道:「我沒有事要勞動四少。」

  虞浩霆仍是澀澀一笑:「那也說不準,萬一你想到了什麼叫我生不如死的法子,總不能找不到人受著。」

  霍仲祺一連許多天都沒到棲霞來,一來他知道虞浩霆不在官邸,他又最是有心事的人,更不敢單獨過來;二來邵朗逸結婚,找了他做伴郎,邵三公子是出了名的不耐煩各種繁文縟節,於是,許多瑣碎的事情就都委在了他身上,他也少有空閒。直到他聽說虞浩霆回了官邸,才撂了手邊的事情到棲霞來。

  霍仲祺進了侍從室,正看見謝致軒斜坐在辦公桌上打電話:「我要只邊牧,當然是要最好的……好,有了就告訴我,我親自去挑……」他瞧見霍仲祺進來,匆匆說了兩句就擱了電話,「有日子沒見你了,朗逸結婚,你倒比他還忙。」

  霍仲祺一笑:「四哥呢?」

  謝致軒起身答道:「今天康瀚民要來,四少一早去接了。」

  霍仲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還真像那麼回事兒。只是一大早地就在辦公室裡說你那些狗的事兒,就不太像了。」

  謝致軒閒閒一笑:「你還別說,這可是我眼下的頭等大事。狗是給顧小姐找的。」

  霍仲祺一怔:「她怎麼想起來這個?」

  謝致軒笑道:「我帶她去了看我那幾隻,我瞧著她喜歡,就說找一隻給她。」

  霍仲祺聽了,若無其事地問道:「她跟四哥和好了沒有?」

  謝致軒搖了搖頭:「怕是還沒有。」

  霍仲祺探詢地看了他一眼:「四哥這兩天不都在官邸嗎?」

  謝致軒鼓了下腮幫:「就是回來得不湊巧。」

  霍仲祺疑道:「怎麼了?」

  謝致軒歎了口氣:「也怪我,沒看好她,叫別人在她面前獻了慇勤,正好讓浩霆撞見了。我想著她這些日子一直都不太高興,就帶她去我那兒玩兒了一陣,沒跟官邸的人打招呼……反正幾件事情湊在一起,就鬧僵了。我猜著……」他壓了壓聲音,對霍仲祺道,「浩霆是對她動了手。」

  霍仲祺聞言驚道:「四哥打她?」

  謝致軒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小聲點好不好?我猜的。」

  霍仲祺臉色一陣青白,良久,才沉聲說了一句:「我去看看她。」

  「你去幹什麼?」

  「你不是說她不高興嗎?」

  謝致軒聽了這句話,想起一件事來,笑道:「她是四少的女朋友,她高不高興跟你有什麼關係?」

  霍仲祺被他說得愣在那裡,停了一陣,忽然說:「她不高興,四哥不是也不高興嗎?」

  霍仲祺進了大廳,廳裡的兩個婢女見了他連忙躬身行禮,便問:「顧小姐在樓上嗎?」那丫頭想了想答道:「顧小姐剛才下樓往後面去了,應該是去了花園。」霍仲祺點了點頭,逕自往花園去找她。

  此時已是深秋,雖然棲霞的花園裡也植了許多秋日觀葉的樹種,卻仍掩不盡一份天然的涼意蕭瑟。顧婉凝裹著一條寬大的開司米披肩,立在一株正落葉的梨樹旁。霍仲祺小心翼翼地走到離她七八步遠的地方停下,輕輕喚了一聲:「婉凝。」

  顧婉凝其實早已聽到他的腳步聲,只以為是官邸裡的下人經過,便沒有理會。此時聽他一叫,連忙轉過身來,見是霍仲祺,淡淡一笑點了頭,算是打了招呼:「四少不在。」

  霍仲祺聽她這樣說,竟一時語塞,半晌才勉強說了一句:「我聽致軒說,你和四哥鬧了彆扭。」

  顧婉凝低頭一笑:「我怎麼敢和他鬧彆扭?」

  這原是句賭氣的話,然而她此刻說來,卻是風輕雲淡,只那笑容之中有無限淒清。霍仲祺看在眼裡,心中如覆上了一層秋霜,酸涼地疼,一點一點淹進心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