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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舊夢/天南地北,我陪你看山看河(6)

  顧婉凝見他如此,忽然就想說些什麼叫他開心,便道:「我小時候過中秋節,母親教了個歌謠給我,裡頭說『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放的鯉魚八尺長,長的拿來炒酒吃,短的拿來給姑娘』。我念了兩遍就不依了,憑什麼短的才拿來給姑娘?鬧得月餅也不肯吃,後來我們家裡誰再念這個,就都得改成『長的拿來給姑娘』。」

  邵朗逸聽了笑道:「這個我也聽過,原來你小時候這麼霸道。」他說著,忽然覺得什麼地方似乎有些不妥,但是看著她月光之下顧盼生輝滿是笑意的一雙眼,微微一笑,便忘記了。

  虞浩霆一動身北上,汪石卿便安排人繞著梅家打探消息,甚至不惜著人潛進梅家假造了一起盜案,一面翻查線索,一面待梅家報案之時,藉著筆錄的機會,又查問了一番。

  原來,顧婉凝姐弟的生父真的不是顧鴻燾,然而,他查到這裡卻再也查不下去了。顧婉凝的母親叫梅疏影,關於她,汪石卿手裡只有一份二十年前育英書院的學籍檔案和兩張舊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一身舊式的短襖長裙,立在花樹之下。

  雖然那照片已經泛了黃,然而那宛然如畫的眉目仍是叫人讚歎,疏影橫斜,暗香浮動,無聲無息已浸潤了這久遠的時光。這樣美麗的一個女子,十二年前帶著兩個孩子遠渡重洋,究竟是為了什麼緣故?她是為了去找什麼人,還是為了要避開什麼人?眼看虞浩霆就要回到江寧,他必須在這之前把這件事查清楚,汪石卿思慮再三,忽然心中一動,收起桌上的一沓檔案,匆匆出了門,對張紹鈞道:「去龔府。」

  汪石卿一見龔揆則,立刻整裝行禮:「次長!」

  龔揆則抬了抬手:「坐吧。出什麼事了?」

  汪石卿在龔煦初對面坐下,便開門見山:「石卿冒昧,想請次長認一個人。」

  龔揆則聞言眉峰微動:「哦?」

  汪石卿解開手裡的文件袋,抽出一張照片推到龔揆則面前:「這是四少身邊顧小姐的母親,不知道次長是不是見過?」

  龔揆則一看那照片,眼中有些驚訝又有些恍然,喃喃著說了一句「是她」,便再無一言。

  汪石卿猶豫了一下,道:「顧小姐的母親叫梅疏影,是十二年前去的法國,當時顧小姐已經快五歲了。顧鴻燾那時候是駐法使館的高級秘書,從留洋算起,在法國已有九年。梅家的人說他們是在法國認識,之後結的婚,顧家的人卻根本不知道這樁婚事。所以,顧小姐……」他謹慎地說著,卻見龔揆則面上的神色越來越沉:「你們當初沒有查過她的來歷嗎?」

  汪石卿聞言肅然道:「是石卿失職了。次長認識顧小姐的母親?」

  「見過一次。」

  龔揆則神色疏離地望著桌上那張照片,緩緩開口:「十六年前,江寧政府初成建制,在吳門和議。陶盛泉稱病,代他來的是他的參謀長戴季晟。那時候,他也不過是你這個年紀,少年得志,烈馬輕裘,眼高於頂。」

  汪石卿一言不發,聽到這裡不禁驟然抬眼。

  「吳門梅花最盛,當時正值花期,我一時興起,去鄧山踏雪尋梅。沒想到,卻碰上了戴季晟,他身邊還帶著……」他說到這裡,手指在那照片上輕輕一叩,「最是回眸一笑人間無顏色。若不是有那樣的母親,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

  汪石卿眼中驚詫莫名,「次長,您是懷疑顧小姐……」

  龔揆則沉吟良久,說:「無論是與不是,我們都不能冒這個險。」

  汪石卿道:「只是現在還不知道,此事究竟是有人刻意安排還是純屬巧合。既然牽涉到四少的私事……」

  龔揆則神色一冷,截斷了他的話:「四少沒有私事。」

  汪石卿點了點頭,忽然又緩了神色,略帶了些笑意道:「四少這些日子對顧小姐確實用心,連在陸軍部的支薪都叫侍從室的人交到顧小姐那裡去了。」

  龔揆則長歎一聲:「這女孩子的容色比她母親當年還猶勝三分,難怪浩霆寵她。」

  汪石卿默然片刻,試探著道:「前些日子譚府婚宴,四少跟小霍說,叫他日後少不得要叫顧小姐一聲『四嫂』。」

  龔揆則皺了皺眉,卻並沒有答話。

  汪石卿又道:「或者再查一查?如果這件事並非有人刻意安排,也就罷了。等四少新鮮一陣,總歸要撂開手的。」

  龔揆則雙眼微閉搖了搖頭:「浩霆雖然年輕,卻自有城府。他既然跟仲祺說了這樣的話,必然是有了心思。不管是巧合,還是有人安排,這女孩子都留不得了。」

  汪石卿心頭突地一跳:「可如今這個情形,要想瞞著四少把她送走,恐怕不太容易。」

  「送走?」龔揆則道,「你能送她走,難道浩霆不能把她找回來麼?」

  汪石卿一怔:「次長的意思是?」

  龔揆則道:「這件事情你不必管了。」

  汪石卿聞言臉色忽然變得煞白:「次長,或許顧小姐和戴季晟並沒有什麼關係,四少眼下對她用情正深,當年……」

  龔揆則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人有旦夕禍福,如果這位顧小姐自己運氣不好,出了什麼意外,四少也怨不得別人。」說罷,又補了一句:「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淳溪那邊你也先不要說。」

  顧婉凝一邊收拾隨身的衣物一邊問虞浩霆:「朗逸真的要和那個康小姐結婚嗎?」

  「他們的結婚啟事月底就該見報了。」虞浩霆翻看著手裡的報紙,隨口答道。

  「那朗逸以後會喜歡她嗎?」顧婉凝理著手裡的東西,卻有些心不在焉,虞浩霆抬起頭來探詢地瞧著她,「你是替康雅婕擔心嗎?」

  顧婉凝輕輕歎了口氣:「我只是覺得你們這樣算計一個女孩子,也太……」

  虞浩霆懶懶道:「那也只能怪她父親先算計我。」他看了一眼顧婉凝的神色,又溫言道,「你放心,朗逸那個人,對女孩子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都是一樣的客氣,也委屈不了她。」

  顧婉凝聽了他的話,想著邵朗逸的行止性情,微微點了點頭,隨手揀起一件披肩一抖,卻掉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子來,直跌了出去,正滾到虞浩霆身前。

  顧婉凝一見,臉色已變了,還未來得及動作,虞浩霆已彎腰撿了起來:「這是什麼?」

  顧婉凝忙道:「沒什麼,是我……」她剛一開口,只見虞浩霆已隨手拔了瓶塞,晃了晃瓶身,已倒出幾粒深棕色的丸藥來:「你哪裡不舒服嗎?怎麼不告訴我?」

  顧婉凝強自壓下心頭悸動,微微笑道:「沒有,只是我從小就有一點咳疾,入冬的時候容易發作,我想著北邊天氣涼,就把藥帶著了。」

  虞浩霆聽了,將那幾粒藥倒了回去,起身將瓶子遞還給顧婉凝:「你該告訴我,回去叫大夫過來看看。」

  顧婉凝接過藥瓶,對他嫣然一笑:「不用了,我這兩年已經好多了,不過是以防萬一。」說罷,便將藥收在了箱子裡。

  虞浩霆看著她,抬手撫在她肩上,緩緩說道:「婉凝,你有什麼事,都要告訴我。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都要讓我知道。」

  顧婉凝靜靜聽著他的話,又見他神色柔和,目光中滲著一縷深切的憐惜,心緒才漸漸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