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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金粉/幸好讓他知道,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6)

  兩個人扶著月白在天井中坐下,婉凝便道:「你到家了,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卻見月白遲疑了一下,說道:「顧小姐要是方便的話,喝杯茶再走吧。」她雙眼不能視物,極少出門,平日只是齊媽照顧著她,一個年紀相仿的朋友也沒有,今日危難之中遇到顧婉凝,卻是難得。

  婉凝見她神色殷切頗有幾分期待,便不忍拒絕,笑著說:「好,那我就打擾了。」

  今日是盂蘭盆節,郭茂蘭又不當值,只是近日陸軍部的事情多,他到了這個鐘點方才得空出來,想著秋月白必然已放完河燈回了家,便直接來了霽虹橋。

  不料,他一走到燕子巷便看見巷口停著一輛汽車,車牌竟是棲霞官邸的。郭茂蘭心中一凜,思忖片刻,還是走了進去,遠遠望見巷底站著兩個軍裝侍從,心緒愈發沉重起來。

  他剛一走近,一個侍從已瞧見了他,「郭參謀!」語氣中頗為驚訝。郭茂蘭一看是蔡廷初,壓了壓心思,從容道:「我剛才路過巷口,看見外面停了輛官邸的車子,就進來看看。你們怎麼這裡?」

  蔡廷初道:「顧小姐在裡面。」

  郭茂蘭暗自鬆了口氣:「怎麼回事?」

  蔡廷初一笑,「顧小姐去瓴湖放燈,碰到了這家的秋小姐。這位秋小姐雙眼不能視物,和家人走散了,顧小姐就把人送回來了。」

  郭茂蘭道:「你們怎麼不進去?」

  「顧小姐怕我們帶著槍嚇著人家家裡。天不早了,或者您過去催催小姐,回去晚了四少那邊怕要找人的。」

  郭茂蘭點點頭,一進院子便聽見顧婉凝和秋月白說話的聲音,他略一躊躇,還是一打簾子走了進去。

  顧婉凝一見是他,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聽秋月白欣喜地說了一句「你來了?」那齊媽也上前招呼道:「郭少爺。」郭茂蘭則神色尷尬地對顧婉凝點頭示意:「顧小姐。」

  這一來,房中三人都是驚詫不已。顧婉凝瞧著郭茂蘭和秋月白的神情,已猜出了幾分。秋月白卻一臉疑惑,「你們認識?」郭茂蘭走到她身邊,柔聲道:「這位顧小姐是我長官的女朋友。」說著,又對顧婉凝道:「今天的事多謝小姐了。」

  顧婉凝看看他,又看看秋月白,笑道:「不客氣。沒想到今天這麼巧。」

  郭茂蘭尷尬一笑,「已經九點三刻了,小姐要回官邸嗎?」

  顧婉凝聽了,便起身告辭,郭茂蘭送她出來,見她低了頭掩唇而笑,遂道:「顧小姐,茂蘭有個不情之請,今天的事,能不能請小姐不要對四少提起?」

  顧婉凝抬頭看了看他,猶疑著問:「你們談戀愛也要他批准嗎?」

  郭茂蘭沉吟了一下才說:「如果是結婚,還是要向四少報備的。」

  顧婉凝見他說得正經,忍不住又是一笑:「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旁人的。」

  顧婉凝出了院子,見郭茂蘭仍然跟著她往外走,就停了腳步,做出一副恍然的樣子來:「對了,剛才秋小姐家裡的電燈有一個不亮了,能不能麻煩郭參謀幫忙去看一看?這樣晚了,她家裡又只有兩個女子。」

  郭茂蘭一聽便知她是找個借口讓自己回去,當下答了聲「是」就轉身往回走。

  蔡廷初見她吩咐郭茂蘭去做這樣的小事,便說:「我去看看吧,讓郭參謀送小姐……」話還未完,卻見郭茂蘭已快步進了秋家的院子,只好作罷。

  「你不是去瓴湖麼?怎麼去了這麼久?」顧婉凝聽虞浩霆問起,便跟他說了送秋月白回家的事,只略去遇見郭茂蘭一段不提。

  虞浩霆聽了微微一笑:「你這樣好心。」

  「她一個女孩子,又是看不見的,難道你碰見了,不幫她嗎?」

  虞浩霆滿不在乎地說:「那就要看她美不美了。」

  顧婉凝瞥了他一眼:「一定要是美人你才肯幫嗎?」

  虞浩霆笑道:「要是不美,我或許還叫人送她一送;要是美人,當然是要帶回來了。」他戲謔地瞧著顧婉凝,等著她嗔惱自己,然而顧婉凝只淡然一歎:「我就是怕她碰到像你這樣的人,才一定要送她回去的。」

  虞浩霆輕輕攬在她腰間,忽然問道:「你怕不怕我帶別人回來?」

  顧婉凝秋水般的一雙眸子凝望著他:「那你是不是就肯讓我走了?」

  虞浩霆薄唇一抿:「我才不信你捨得我。」

  顧婉凝垂了眼睛,低低道:「你要不要試一試?」

  虞浩霆默然不語,房間裡立刻靜了下來,彷彿能聽見他自己的心跳聲。

  良久,他忽然用力將她擁進懷裡:「你想都不要想,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你這一輩子,都得是我的。」

  他說得斬釘截鐵,格外倔強,顧婉凝聽在耳中,心底卻是一片柔靜。她想,會不會,會不會她和他真的可以……她抬起眼睛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她想跟他說她的母親,她的……虞浩霆見她這個樣子,目光中突然閃出十分驕傲的神氣來:「你是想跟我說,你還要唸書嗎?你只管去念,哪怕你從樂知畢了業,再去念大學呢!反正我也不急,等我的仗打完了,你念什麼也該念完了。」

  顧婉凝聽他說著,忽然神色一黯:「打來打去很有意思嗎?」

  虞浩霆道:「打來打去當然沒意思,我就是不想再打來打去了。之前在曤山,你說如今四海之內山河零落,那你就等著瞧!康瀚民、戴季晟,還有西南的李敬堯……我遲早一個一個料理了他們,讓這萬里江山重新來過。」

  他說到這裡,墨黑的眼瞳中已蘊了笑意:「婉凝,無論什麼,我都會給你這世上最好的。」

  顧婉凝看著他這樣神采飛揚,心底卻漸漸蒼涼起來,喃喃道:「何必什麼都要最好的。」虞浩霆撫著她的頭髮笑道:「你是我的人,本來就應該比旁人都好。」他說罷,驟然發覺她眉宇間儘是淒然,詫異道:「你怎麼了?」

  顧婉凝搖了搖頭:「沒有什麼,我只是想起我母親了。」

  虞浩霆猜想必定是她今日去瓴湖放燈,觸動了心事:「我沒想著你也會去放燈,我該和你一起去的。」

  顧婉凝見他神色歉然,便柔聲道:「其實,我也不信這個。去年中元節歐陽帶我去瓴湖,我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因為清明的時候我不能到母親墓前親自祭掃,才藉著放燈寄一點心意罷了。」

  「你母親沒有葬在江寧嗎?」

  顧婉凝聞言心中一慌,忙道:「我母親的骨灰當年是父親專程帶回國安葬的,所以葬在了湄東。」

  虞浩霆聽了便道:「明年我陪你一起去。」

  婉凝抿了抿唇,連忙擺手:「千萬不要!虞四少出門的排場我可見識過了,你和我一起去,只怕要嚇到我母親。」

  虞浩霆聞言一笑,執了她的手:「咱們去告訴她,你和我在一起,我會好好照顧你,讓她放心,不好嗎?」

  顧婉凝怔怔望著他,心裡忽然堵得厲害,淚水倏然而出。虞浩霆趕忙用手去抹她的眼淚,一時哭笑不得:「你這是怎麼了?」

  顧婉凝卻只是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