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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金粉/幸好讓他知道,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3)

  虞浩霆目光一冷:「我的私事還輪不到旁人插手。」他說著,忽又低低一笑,「反正我總有法子。」

  邵朗逸奇道:「什麼法子?你也教教我。」

  虞浩霆一本正經地說道:「等她有了孩子,父親和母親那裡自然不好再說什麼,連她也只能乖乖嫁給我。」

  邵朗逸失笑道:「你居然也有這一日。」

  虞浩霆卻渾不在意:「你若遇見了,自然也是如此。」

  邵朗逸斂了笑容,望著虞浩霆道:「無論如何,恭喜。」

  虞浩霆微微一笑:「多謝!」

  邵朗逸到曤山一向住在離酌雪小築不遠的空山新雨閣,雖然他久未回江寧,但是這裡的灑掃陳設卻沒有半分馬虎,傭人端來的茶亦是他喝慣的君山銀針。他品了一口,回頭對副官孫熙平說:「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我回余揚,放兩天假給你。」孫熙平立正答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曤山的物候比江寧遲了不少,邵朗逸窗前的一盆素馨正在花期,修剪得枝葉扶疏,細白小花略帶紅暈,他用指尖輕輕捻過花瓣,恍然間想起顧婉凝那一身淡淡的櫻粉來。

  「你是邵朗逸。」

  「怪不得你這麼lonesome。」

  「偶賦凌雲偶倦飛……」

  他忽然覺得自己捻著花瓣的左手有一點抽搐的痛,然後——然後,他才反應過來疼的不是手,而是他的心,他忽然一陣傷心。

  傷心?

  庾郎未老,何事傷心早?

  他想起少年時讀《詩經》,一篇一篇都是「既見君子」「邂逅相遇」「見此良人」「俟我於城隅」……他就想,他們怎麼那麼容易就見到了呢?他怎麼就偏偏見不到呢?

  原來,她在這裡。

  他忽然一陣傷心,他不是傷心她不是他的,他來不及傷心她不是他的。他只是傷心,他竟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是有這樣一個人的,他竟從來沒想過要去尋她。若他沒有在這裡遇見她,若他這一生都不知道她,那可怎麼辦呢?

  原來,她在這裡。

  她,是他的。他甚至連嫉妒和遺憾都來不及,他只是想,幸好,幸好讓他見到她了,讓他知道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

  此時此地此心,終於讓他見到她了。

  顧婉凝雖然喜歡住在曤山,但為著寶笙的婚禮,八月中還是回了棲霞,因她不愛開風扇,房裡便擱了冰,桌上又用冰鎮了「玫瑰紫」「無核白」的葡萄,歐陽怡和婉凝都安靜地坐著,只陳安琪嘟著嘴轉來轉去。

  「寶笙的性子你知道,她不敢來跟你講,只好央我來說。她怕你不開心,又不敢違了她家裡的意思。」歐陽怡皺眉說道。

  顧婉凝一笑:「那我正好省得麻煩了。他們家不會不讓寶笙穿那件禮服吧?」

  陳安琪冷笑道:「那他們倒不捨得。」

  「不捨得什麼?」

  陳安琪聞言回頭一看,卻是虞浩霆走了進來,顧婉凝連忙衝她遞了個眼色,陳安琪扁了扁嘴巴,沒再說話。

  虞浩霆逕自走到顧婉凝身邊,見她膝上放著一件綴著白色蕾絲的紗裙,便問:「這是你們做女儐相的禮服嗎?」

  顧婉凝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這回我不做了。」說著,將那禮服遞給歐陽怡。

  虞浩霆聽了問道:「你是嫌棄男儐相嗎?我就奇怪,怎麼會有人敢找你做女儐相,也不怕你搶了新娘子的風頭。」

  顧婉凝和歐陽怡聽了都是一笑,陳安琪卻冷冷道:「要我說,都是寶笙那個大姐使的壞。你脾氣倒好,要是我,乾脆就不要去。」

  虞浩霆見狀疑道:「出什麼事了?」

  顧婉凝忙道:「沒什麼,寶笙有個姐姐總是欺負她,我們替她不平罷了。對了,寶笙上次說她的捧花想用百合,可她姐姐訂了束玫瑰,我原答應到時候帶一束給她的,現在得麻煩你們倆了。」她見虞浩霆在這裡看著,便不敢再跟陳安琪遞眼色,只想著說些瑣碎的事情把話岔開。

  陳安琪一聽卻道:「他們家這樣欺負你,你倒還想著她的事?」

  虞浩霆神色一凜:「到底怎麼了?」

  顧婉凝和歐陽怡對視了一眼,都不說話,陳安琪搶道:「有什麼不敢說的?下個星期就是婚禮了,他們家現在突然說不要你做女儐相。你是沒聽到蘇寶瑟說的話,要不是寶笙眼淚汪汪的,連我都不想做了……」

  「她說什麼?」

  陳安琪正說著,忽然聽到虞浩霆冷冷一問,又看他目光銳利,一驚之下,竟不敢往下說了,虞浩霆卻又問了一句:「他們婚禮是二十六號?」陳安琪忐忑地點了點頭,虞浩霆便對站在邊上的芷卉吩咐道:「去叫溫先生。」他口中的溫先生是虞家的總管溫樂賢,顧婉凝一聽便皺了眉頭:「你想做什麼?」

  虞浩霆往她們對面的沙發上斜斜一倚:「請客。」

  片刻工夫,溫樂賢就到了:「四少有什麼吩咐?」

  「二十六號我在官邸給顧小姐過生日,你準備一下。」沒等溫樂賢答話,顧婉凝連忙說:「我生日還早。」虞浩霆看了她一眼,道:「回頭再過一次。」

  溫樂賢心中疑惑,面上卻不動聲色:「是。客人四少預備怎麼請?」

  「譚秉和的兒子那天要結婚,你照著譚府的賓客名單去請。」溫樂賢一聽就知道他是跟人賭氣,心中納罕譚家不知怎麼得罪了他,口中卻只能應道:「是。」轉念一想,便對顧婉凝道:「不知道顧小姐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想玩兒的,我這就去準備。蛋糕從凱斯亭訂?」

  顧婉凝不接他的話,只對虞浩霆道:「你這是幹什麼?」

  虞浩霆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他這個婚結不結得成。」

  顧婉凝起身走到他跟前:「你要是覺得這件事折了你的面子,那我沒什麼話說;你要是為了我,就算了。」她見虞浩霆不作聲,又柔聲道,「寶笙是我的好朋友,她結婚我總是要去的,你不陪我一起嗎?」

  虞浩霆聞言面色一霽,顧婉凝復又淺淺一笑:「不過是上次我替寶笙訂了禮服,得罪了她姐姐,她又嫉妒寶笙嫁到譚家去。你要是真叫寶笙結不成婚,反倒遂了她的心意。」

  虞浩霆想了想,對溫樂賢道:「那算了,你忙你的吧!」

  陳安琪見狀背過臉沖歐陽怡吐了下舌頭,歐陽怡也鬆了口氣,朝顧婉凝盈盈一笑:「等我結婚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做女儐相。」

  顧婉凝剛要答話,卻聽虞浩霆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三個女孩子聞言皆是一怔,只聽他接著道:「你姐姐二十七歲了還沒嫁人,你要是也有樣學樣,拖著我的女朋友,那我可等不了。」

  陳安琪和歐陽怡聽了,都掩唇而笑,顧婉凝臉已紅了,對虞浩霆薄薄一嗔:「你去忙你的事情好不好?」

  虞浩霆拉著她的手站起來,皺眉道:「你對旁人都那麼好脾氣,怎麼就對我這樣壞?」說著俯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顧婉凝羞意更盛,用手一推他:「你走吧!」她紅著臉轉回來,歐陽怡笑吟吟地看著她,陳安琪卻神色惘然,顧婉凝在她肩上輕輕一拍:「你怎麼了?」

  陳安琪輕聲道:「他待你這樣好。」

  譚家在江寧是名門望族,譚文錫的父親譚秉和是江寧政府實業部的總長,他和蘇寶笙的婚禮自然冠蓋雲集,蘇家上下見了這樣的場面,皆是欣欣然,只有蘇寶瑟心中怏怏不樂,她是蘇家嫡出的長女,一向看不起這個庶出的妹妹,卻沒想到她自己不過嫁了個尋常的富家子弟,寶笙竟嫁得這樣好。

  寶笙雖然事先已將各個環節排練了數遍,事到臨頭仍不免緊張,好在歐陽怡始終伴在她左右,安慰提點,倒也事事順遂。陳安琪卻有些顧不上蘇寶笙,一雙眼睛只在賓客中尋覓霍仲祺。

  虞浩霆一到,譚秉和便親自迎到了華茂飯店門口,他自然是坐了主賓那一桌,蘇兆良一家亦上前寒暄。虞浩霆見狀也起身應酬,言談雖然客氣,但舉止之間仍是一派傲然,他說了兩句,忽然對身後的楊雲楓一示意,楊雲楓便將一個黛紫色的絲絨盒子捧到了寶笙母親面前,只聽虞浩霆道:「二夫人好!之前我的女朋友在學校裡承蒙令愛照顧,一直不曾謝過。今日我來得倉促,略備了一份薄禮給寶笙小姐添妝,還請夫人笑納。」

  蘇兆良見他竟這樣慇勤,驚詫之下,只連聲道:「四少太客氣了,這真是……,這怎麼好意思?」這邊寶笙母親從楊雲楓手裡接了那禮盒,蘇寶瑟已搶先打開去瞧,只見裡頭是一套嵌紅寶的鑽飾,光彩璀璨,十分華麗,倒比蘇寶笙今日戴在身上的那套珍珠鑲鑽的首飾還要貴重,他這一手做派席間眾人皆未料到,蘇家人驚疑之間猶要推辭,虞浩霆卻已坐了下來,低了頭和顧婉凝說話。

  蘇寶瑟驚羨之餘臉色更是難看,忍不住去打量顧婉凝,只見她身上一件蜜合色的芙蓉妝織錦旗袍,襟邊的扣子皆是珍珠,雖然顆粒不大,但一粒粒渾圓光潤,皆是一般大小,卻也難得;顧婉凝除了耳邊一對碧汪汪的翡翠墜子,就只在指間套了一枚鑽戒,克拉數誘人倒還在其次,中間那粒大鑽竟是一顆紫鑽,襯著她皙白纖細的一雙素手,著實炫人眼目。

  蘇寶瑟返席落座,悄聲對她母親道:「虞家怎麼這樣闊氣?顧婉凝手上的那粒戒指不說,寶笙不過是他一個女朋友的同學,這虞四少竟也這樣大方?」

  蘇夫人俯在她耳邊道:「虞家三代兵權在握,本就闊氣得很,只是四少母親家裡倒比虞家還要豪奢。」

  蘇寶瑟詫異道:「什麼人能比虞家還闊?」

  蘇夫人掃了她一眼:「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虞總長的夫人原是謝家大小姐,這陵江南北怕有一多半的資財都是謝家的。你瞧著馮家開銀行、開交易所,熱鬧得不得了,還不是謝家的蔭蔽?就興平家的廠子算起來也有謝家的股份。那虞四少真真的是個天之驕子,他眼裡還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蘇夫人說的「興平」,正是蘇寶瑟的丈夫,她聽了只是咋舌,只是她無從妒忌顧婉凝,反倒愈發妒忌起寶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