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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天空65

  與正常時間軌跡裡一樣,葉語諾順利的生下兒子圖圖。和「歷史」有所不同的是,及時趕回來送她去醫院的不是當年恰巧在g市的馮晉驍,而是她的丈夫馮晉庭。至於此前是她故意推了蕭語珩令她跌下樓梯,還是發生了其它不為人知的事情,顧南亭尚不知曉。總之,當他趕到時,只看見地上有鮮紅的血跡。那個剎那,顧南亭私心裡希望那血不是蕭語珩的,可她幾乎處於半昏迷的狀態提醒他,接受現實。

  蕭語珩疼得頭臉是汗,顧南亭只好把她送到距離馮家最近的市醫院。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蕭語珩的情況遠比記憶中更危險。當手術燈持續不滅,當醫生讓他簽字,提醒他萬不得以時為了保住大人,或許會令蕭語珩失去生育能力,在錯位的時間裡順利生活了四年的顧南亭都有點懵了。

  當年不是這樣的!如此嚴重的後果,已然經歷過一次的顧南亭都反應了半天。在無法聯繫上馮晉驍的情況下,為了救蕭語珩的命,他只能簽字,並懇求醫生,「請務必保留她身為女子,作為母親的權力。」

  醫生點頭,「我們會盡力。」

  盡力!有時候,是與無力劃等號的。

  顧南亭等在手術室外時還在想,如果是讓程瀟過來,讓她一個女孩子如何簽這個字。直到這一刻,他還在慶幸沒有讓程瀟來。

  手術當然是成功了。但蕭語珩從手術室出來後,卻進了特護病房。

  醫生說:「二十四小時之內情況穩定,這一關才算過了。」

  顧南亭不是醫生,他不懂流個產怎麼也能帶來這樣的危險性。可事關蕭語珩的平安,他只能留在醫院,等馮晉驍回來。結果先來的竟然是馮晉庭,他說:「小諾說珩珩為了扶她也摔了一跤,我趕回家發現她不在,地上的血跡……」

  「摔了一跤?」或許是因為葉語諾有所遷怒,也可能是因為蕭語珩尚未脫離危險,顧南亭沒有心情和他多說一個字,「等馮晉驍回來,你去和他說。」

  馮晉庭不放心地問:「珩珩怎麼樣了?」

  顧南亭狠狠閉了下眼睛,才抬頭:「恭喜馮總喜得貴子!」

  這哪裡是恭喜!馮晉庭注視他蘊滿冷意的眼睛,不明所以。

  「當你享受初為人父的喜悅,你的弟弟卻要承受喪子之痛。」顧南亭冷聲提醒:「所以馮總,趁馮晉驍沒回來,你好好想一想,要怎麼賠他的孩子!」

  馮晉庭聞言身體瞬間僵住。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顧南亭都不知道。而他再回來時,顧南亭也沒有心思關心,病房裡,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直到凌晨。好不容易蕭語珩的情況穩定下來,天都亮了。

  因為沒有航班,馮晉驍連續開了十個小時的車,才從a市趕回來。到了醫院,先看了蕭語珩一眼,確認她脫離了生命危險,他直奔葉語諾所在的病房,如果不是馮晉庭攔著,他失去了理智似的要對產後的葉語諾動手。

  最終挨打的當然是馮晉庭。然而,無論馮晉驍做什麼,都換不回他和蕭語珩的孩子了。他的悔恨只能變成對蕭語珩的愧疚和心疼。

  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或許唯一有所改變的是,等蕭語珩醒過來,守著她的不再是顧南亭,而是她最愛的晉驍哥哥。即便有所誤會,在馮晉驍已經知道她遭受了流產的痛苦後,不會任由她說分手就分手,更不會同意她放棄學業。

  在流產終不能避免的情況下,不讓蕭語珩再經歷和馮晉驍分開三年的痛苦,是時間錯位唯一的改變和成全吧。對於這樣的結果,顧南亭不清楚是該欣慰,還是難過。他只能對馮晉驍說:「這應該是你們的愛情最大的劫難,過了,就好了。」

  然而等待他的,愛情的劫難,才剛剛開始。

  顧南亭要用手機時才想起來昨晚放在護士站充電了,他開機後先打給程瀟,始終關機。又打給喬其諾,竟然無人接聽。打回公司,秘書說:「喬特助今天沒來公司。」在他即將掛斷前,秘書又說:「程機長執飛的航班因機械故障延誤在d城兩個半小時,喬特助之前在機場協調飛機的事情,但是……」

  航班延誤對於他們而言基本是見慣不怪的事,喬其諾卻親自趕去機場協調飛機,結合他手機始終無人接聽的狀態——顧南亭再沒有耽誤,驅車直奔中心醫院。一路上,他都在祈禱,肖妃安然無恙。

  顧南亭到時,顧長銘站在醫院門口。車還沒停穩,他的人已經跳了下來,他才跑上前叫了一聲「爸」,向來和藹溫厚的顧長銘甚至沒說一句話,忽然發難,揚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結婚十幾年,蕭素從來沒見過丈夫發過脾氣。對於他突然的反應,她都沒有來得及阻止。

  顧南亭被打得偏過臉去,他怔了幾秒,才抬頭,「爸?!」

  兒子已到而立之年,早過了被父親責打的年紀,顧長銘也是第一次動手打他。然而,相比程厚臣此時承受的喪妻之痛,他覺得自己的難過根本不值一提,他痛心疾首地說:「這種情況下,你怎麼能安排程程替飛?!她媽媽……你卻到現在才出現!南亭啊南亭,你知不知道,千般好不抵一次錯,更何況,這次錯,可能是你再做多少努力都彌補不了。」

  顧南亭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瘋了一樣衝進醫院。可是,連顧長銘都不被允許進入探視,他又怎麼可能輕易進得去?當顧南亭被程安的保全人員攔住,除了橫衝直撞他沒有任何辦法。保安卻因程總有令,任何人不准進入,無論如何都不放行。

  逼得顧南亭幾乎忍不住要動手時,被驚動的程厚臣從病房裡走出來。

  他站在門口,以眼神示保安讓顧南亭過來。

  跟出來的喬其諾發現程厚臣的目光冷得不像話,幾乎是本能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老爹!」

  卻被程厚臣甩開。

  顧南亭在這時行至近前,當他在面色陰沉,雙眼紅腫的程厚臣面前站定,說了句:「媽她……」

  「啪」地一聲,一個耳光落在他臉上。

  震驚之餘,喬其諾再次拉住程厚臣,「老爹!」

  顧南亭原地站著不動,他繼續說:「程程……」

  「啪」——他的話再次被打斷,與此同時,第二個耳光毫不客氣的扇到他臉上。

  顧南亭硬挨了兩下,他注視著程厚臣,懇求:「爸——讓我進去看看。」

  程厚臣的手眼看著又抬了起來,下一秒就要再度扇上顧南亭的臉。可他不躲不閃的姿態,終究是讓程厚臣下不了手,他的手在距離顧南亭的臉寸許的位置停住。片刻,他沉聲說:「我不是你爸!」

  當程厚臣轉身就走,當顧南亭看見他抬手抹臉,他啞著嗓子說:「爸,求您讓我進去!」

  程厚臣卻堅決不同意。

  這個時候,唯一能為顧南亭說話的,唯有程瀟,可她昏迷不醒。

  喬其諾並不清楚顧南亭昨晚經歷了什麼,但他相信,他一定是被什麼絆住了脫不開身,而對於肖妃離開前和程瀟現在的情況,他認為顧南亭有權知道:「乾媽撐到十二點,臨走前她一直看著門的方向,嘴裡喃喃地叫著程瀟,還有你的名字。」話至此,向來堅強的男人都哽咽了,「她……沒有閉上眼。」

  肖妃臨終前除了等著見女兒程瀟,也在等他,這個被認定的程家女婿!然而,他們一個都沒有來。如今的局面,遺憾的何止是程瀟,還有肖妃啊。程厚臣這才對顧南亭動了氣。

  難怪顧長銘說:千般好不抵一次錯。在此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獲得了認可的,然而,在肖妃和程瀟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顧南亭太清楚,如果程瀟沒有替他飛,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或者,即便程瀟飛去了d城,只要昨晚他在,一旦肖妃的情況不樂觀,他調專機去接程瀟都來得及。可是,偏偏他不在,連手機都不通。

  這到底是命運的捉弄,還是提醒?顧南亭有種時間錯位不是老天的恩賜,而是讓他親眼看見那些程瀟所經歷的痛苦的錯覺。那麼,是不是在正常的時間軌跡裡,也是因為他,造成了程瀟與肖妃的遺憾?如果是那樣,如果是——顧南亭根本不敢想下去。

  左胸口如同被利器所刺,疼得他幾近窒息。顧南亭轉過身去,手撐在牆壁上,眼淚明明落在了地上,浸濕的,卻是胸臆。

  他的樣子讓喬其諾不忍心再說什麼,可有些話又不能不說:「程瀟從機場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李哥說憑車的破損程度來看,她的肝膽很可能會受傷。可她現在除了在暈倒時吐了口血,查不出任何異樣。所以顧總,別怪老爹。」

  在此之前,程瀟沒有露面,顧南亭以為是對他的責怪。

  竟然不是。

  肝膽受傷!吐血!昏迷不醒!這些字眼一個接著一個躍進顧南亭腦海,在瞬間席捲了所有的理智和隱忍,他多一句都沒問,轉身,疾步向病房而去。

  喬其諾伸手欲攔,「老爹不會讓你進去的!」被他回身一拳逼退。

  顧南亭面沉如水,他聽不見任何的言語,不顧一切地硬闖,非見程瀟不可。

  最後還是顧長銘出面攔住了他。見兒子不管不顧的樣子,他險些控制不住又想打他,可是,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讓他怎麼下得了手?顧長銘擋在病房門外,用手抵在顧南亭胸口:「替你岳父想想!南亭,這個時候,最痛苦的人是他!」

  顧南亭眼睛都紅了,無數情緒在胸臆間翻湧,漲得他像要爆炸了一樣。他發狠似地甩開了保安的鉗制,頹然跪在地上,雙手撐在理石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那挫敗無助的姿勢是那麼的痛苦和無力。任由冷意襲向身體,他哽咽,「爸,我要見程程!讓我見她!」

  **********

  此時的程瀟,卻如同在夢裡,畫面頻繁跳躍,場景不斷轉換,她努力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想辨別出眼前的人是誰,卻發現越是用力越是模糊。她索性放空自己,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然後,奇跡發生了,眼前竟然漸漸清晰起來,直到完全明朗。

  一個男人拉著一個女孩子的手,像是在挽留她不要走。畫面拉近,程瀟聽見女孩子說:「你明明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何必一再接近?或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媽叫倪一心?」

  程瀟怔住,這個女孩子……在這時轉過臉來,不是自己,還能是誰?

  程瀟猛地想起來,這是十七歲那年她去航校報道前昔,倪湛去找她的畫面。那年初,程瀟有個偶然的機會去全國最好的航校參觀,因而結識了那個學校畢業的高材生倪湛。然後她無意間發現,程厚臣竟然和他的母親倪一心是舊識。而倪一心看程厚臣的目光讓程瀟意識到,這個女人對她的爸爸似乎有強烈的好感。

  程厚臣事業有成,稱得上g市最具實力的企業家,所以,儘管他已近知天命的年紀,覬覦他的女人也沒斷過。程瀟相信他對母親,對愛情,對家庭的忠誠,所以並未在意。

  直到有一天,因為倪一心,肖妃對程厚臣大發脾氣。程瀟才意識到,相比從前那些試圖對程厚臣投懷送抱的女人,倪一心是不同的。

  所以她說他們不可能在一起。因為他的母親覬覦她的父親,為了肖妃,即便確實對倪湛有過好感和崇拜,程瀟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倪湛卻是因為誤以為自己是程厚臣和倪一心的兒子,在喜歡程瀟,又無法和她在一起的矛盾中掙扎了很久。

  畫面在這時切換,程瀟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斐耀。送花、送價值不菲的各類禮物、製造所謂的驚喜,以及專程去a市探望讀航校的自己,都是斐耀曾經追求自己的手段。相比對倪湛的欣賞,程瀟對他沒有絲毫好感。

  程瀟對此的回應是:「連做朋友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更何況是愛情?斐耀,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對你無感。」至於他的花和禮物,她都沒有過過手。

  斐耀卻不死心,問她:「是因為倪湛?」

  程瀟笑了,不是默認,而是認為沒必要對他解釋。

  為了爭取她,斐耀道出實情,「我確實是倪湛的朋友,但我和你的相識不是無意,而是倪湛親手促成。他說,希望我能好好照顧你。」

  竟然有這樣的隱情!程瀟靜了一會兒,再開口時沒有外露出過多的情緒,只淡淡地說:「你們費心了。」

  畫面繼續變幻,接下來是程瀟出國進修的一幕。她在幾乎是清一色的男性學員中格外顯眼,不僅因為她人長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比別人強的接受能力和領悟力。當她以精湛的飛行術順利畢業,她接到了國內幾大航空公司拋出的橄欖枝。

  卻不包括中南。

  多少年了,親密如夏至都以為,她之所以選擇中南航空是因為喬其諾的關係。

  答案卻只在程瀟心裡。

  昏迷中的程瀟那麼清楚地看見自己當年到中南面試的情景,身穿正裝打領帶的男人在她面前施施然坐下,以沉靜端凝的嗓音說:「我是飛行面試官,顧南亭。」

  改裝訓練,成為副駕駛,每年兩次的復訓,在她尚未飛滿足夠的航時申請機長訓練時,肖妃病發。她走得那麼快,讓程瀟措手不及。

  那天,程瀟作為林一成機組的副駕駛,替飛去d城。那是一次重要的航班,有貴賓在飛機上。原定是總經理顧南亭親自飛,但因他臨時有緊急的事情要處理無法執飛,任務才落到林一成的機組身上。

  程瀟臨走時,肖妃的情況看似很好,完全沒有要走的徵兆。可是,她才在d城落地,肖妃就出現了呼吸困難的症狀,所幸搶救及時,肖妃熬過了那個夜晚。

  就在程厚臣都以為程瀟來得及趕回來時,飛機卻出現機械故障,航班被迫延誤了兩個小時之久。當程瀟在g市機場落地,分秒必爭地趕到醫院,肖妃已經沒有了呼吸。程瀟沒有見到肖妃最後一面,更沒來得及實現帶她飛一次林江河的承諾。

  那一天的程瀟跪在病房裡,痛哭失聲。

  所以,在正常的時間軌跡裡,她已經經歷了一次這樣的遺憾的。而那天顧南亭之所以未能按原定計劃執飛,就是為了趕去救流產的蕭語珩。錯位的時間裡,肖妃撐了更長的時間,這一現象是不是導致蕭語珩流產時間延後的原因,無人得知。

  當一切記憶復甦,昏迷中的程瀟的眼角不斷有淚溢出來,而她的人,卻持續醒不過來。程厚臣以為要連同女兒一併失去,所以在未來的三天裡,即便顧南亭始終守在病房外,卻堅持不肯讓他進來。

  顧南亭卻還不知道,病床上的程瀟此時已經和自己一樣,是經歷了時間錯位,同樣比別人多出七年記憶的程瀟。而在正常的時間軌跡裡,程瀟因替飛未能見肖妃最後一面的終身遺憾,同樣與他有關。

  原本誰都沒有錯,只因事事無常,難以預料。但是,當不幸發生,總有人要承擔些什麼。

  比如程瀟,她始終自責於不該對飛行過於執著。在肖妃去世後的幾年裡,她始終在想,如果那天接到飛行任務時她請假,根本不會影響全局。她卻偏偏逞強,僥倖地以為只是一個晚上,肖妃不會離開她。

  比如顧南亭,他多希望那天接到蕭語珩的求助電話時不要顧慮太多,而是直接讓喬其諾協助程瀟去處理,或是索性讓父親顧長銘出面,也不會讓程瀟抱憾終身。

  誰都沒錯,誰都也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