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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尚書省發出的加封燕郡王左翊衛大將軍天節將軍涇州道行軍總管李藝開府儀同三司的上敕於武德九年六月廿三日發到了涇州,一時間闔州文武臣屬紛紛前來道賀。李藝倒也並未將眾人卻之門外,就在自己的中軍擺下酬謝酒宴,款待道賀的本地官員。宴席上眾人道賀諛美之詞可以車計,就連涇州太守劉誠道都讚歎:“食邑一千二百戶,就連征戰東南立功厥偉的趙王也不過如此爾耳!看來此番天策太子秉政,燕王將大用了!”;一州守牧如此恭維,其他人等更是變本加利把個李藝吹捧得不亦樂乎。

  李藝一邊帶著胞弟利州都督李壽端著酒盞答謝同僚,一邊謙遜自己“無功受祿,惶愧之至!”。

  李藝本名羅藝,字子延,原為襄州襄陽人,早年寄居京兆雲陽,唐朝大將。其人出身將門,其父曾任隋朝監門將軍。羅藝自幼勇於攻戰,善射,特別是用得一手好槊,號稱可與尉遲敬德平分秋色。從軍後,因戰屢立功官,大業中升任虎賁中郎將。

  煬帝大業八年,朝廷征伐高麗,敕命羅藝督軍北平郡,受右武衛大將軍李景節度。羅藝自幼掌軍,號令嚴整,所部戰力頗強,在戰場上初露頭角。

  隋末各地反王紛紛據地而起。羅藝駐守的涿郡物產豐富,在煬帝征高麗時,隋軍的器械資儲大都留存在涿郡,倉廩殷實,且臨朔宮也藏有頗多珍寶,引得附近的義軍競相搶掠。涿郡留守官虎賁郎將趙什住、賀蘭誼、晉文衍等人都不能抵抗,只有羅藝獨自出戰,連戰連捷,勇冠三軍,威名遠揚。後趙什住等人嫉妒羅藝,暗中企圖加害,羅藝得到信報後,索性趁機自立。大業十二年,他公開宣佈誓師起兵,對士卒道:“吾輩討賊,甚有功效,城中倉庫山積,制在留守之官,而無心濟貧,此豈存恤之意也!”將士紛紛響應。羅藝隨即率軍殺回涿郡,郡丞正出城相迎,羅藝遂扣押郡丞,率軍入城。趙什住等人大懼,遂請降。羅藝進城後散庫存的財物於將士,並開倉賑濟饑民,廣攬民心。殺拒不降順的渤海太守唐禕等數人,隨後柳城、懷遠也相繼歸附羅藝。羅藝罷柳城太守楊林甫,改郡為營州,任襄平太守鄧皓為營州總管。然後羅藝自稱幽州總管,統轄幽、營二州,擁兵十萬,成為北方一大割據勢力。

  義寧二年(618年) 三月,宇文化及等殺煬帝於江都,立秦王浩為帝,擁兵北上。行至山東,遣使拉攏羅藝,羅藝知宇文化及難成大事,於是說:“我隋室舊臣,感恩累葉,大行顛覆,實所痛心。”並將使者斬首。然後為隋煬帝發喪,大辦三天喪事,遙致追懷之意。

  幽州所處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可北連突厥,南攻晉、冀、魯,是以各地反王紛紛拉攏。竇建德高開道都曾遣使往說羅藝。高開道部倒也罷了,竇建德部剛於十一月攻克冀州,聲威正盛,幽州上下文武臣屬均覺得應歸附。羅藝斟酌再三,言道:“建德、開道,皆劇賊耳,化及弒逆,並不可從。今唐公起兵,皆符人望,入據關右,事無不成。吾率眾歸之,意已決矣,有沮眾異議者必戮之。”

  當其時唐使張道源正在山東一帶遊說,得知羅藝有心歸唐,立即派人前往幽州,羅藝遂舉全軍降唐。武德元年十二月十三,尚書省發出敕書,任命羅藝為幽州總管。

  竇建德見羅藝歸唐,大怒不已,遂於十二月率軍十萬進犯幽州。羅藝用部將薛萬均之謀,以殘兵臨水背城為陣,竇建德果然引兵渡水,待竇軍半渡之際,埋伏在城側的薛萬均率百名精騎邀擊,大破竇建德軍。竇建德軍不能近幽州城,便分兵攻打霍氏城堡和雍奴等縣,又敗於羅藝。雙方對峙百餘日,建德終未得手,只得回兵樂壽。

  唐武德二年十月初四,唐廷賜羅藝姓李,封為燕郡王,自此,羅藝改名為李藝。

  初六,李藝率軍在衡水擊敗建德軍。武德三年五月,竇建德遣其部將高士興攻打幽州,被李藝擊退,退軍籠火城。李藝率軍奔襲而至,大破其軍,斬首五千級。十月,竇建德率領二十萬大軍再次攻打幽州。夏軍攻勢甚猛,有的士卒已登上城堞,城危之際,李藝部將薛萬均、薛萬徹率死士百人從地道潛出,迂迴到竇軍背後,突然發動襲擊,竇建德軍敗逃,被斬首千餘級。李藝率軍乘勝逼近竇建德軍大營,竇建德在營中列陣,填平壕溝反擊,李藝軍大敗,竇建德追至幽州城下,攻城不克,只得撤還。十二月初四,李藝再次襲擊籠火城,再敗竇建德軍。李藝歸唐不過三年,數次擊退竇建德軍對幽州的襲擾。其時夏軍縱橫往來於河北、山東之地,所向皆克,唯獨幽州屢攻不克,南顧之憂,如芒刺在背。從某種意義上,李世民能在武牢一戰擊敗夏軍,與李藝的遙制也不無關係。

  武德四年七月,竇建德兵敗被殺於長安,其藏匿民間的舊將懼怕唐朝官吏追殺,推舉原竇建德部將劉黑闥為主帥,於十九日起兵反唐。二十二日,唐命淮安王李神通為山東道行台右僕射,率兵征討。八月,劉黑闥擁眾兩千,於漳南築壇祭奠夏王,自稱大將軍,一時之間河北之地盡皆變色。武德遂詔發關中步騎三千人,命將軍秦武通、定州總管李玄通率軍征討,同時又命李藝引兵南下,會剿劉黑闥。

  九月,李神通率關內兵到冀州,與李藝軍會師,又徵調邢、洺、相、魏、恆、趙等州兵共5 萬餘人,與劉黑闥軍戰於饒陽( 今河北饒陽東北) 城南。唐軍列陣十餘里,劉黑闥兵勢弱,沿河堤成單行陣以拒唐軍。時值風雪交加,李神通乘風進擊,不久風向逆轉,劉黑闥趁勢反擊,唐軍大敗,兵馬軍資損失三分之二。李藝居陣西,進破劉黑闥部將高雅賢,大敗其軍,追擊數里方得知大軍失利,遂退保稿城。劉黑闥率軍猛攻李藝軍,李藝軍不敵,部將薛萬均、薛萬徹皆敗,李藝見大軍不利,只得率軍撤回幽州。此戰成就了劉黑闥的威名,亦為淮安郡王贏得了個“草包王爺”的美譽。

  十一月,唐北平郡王蔚州總管高開道北連突厥,南結劉黑闥,起兵反唐,復稱燕王,攻易州不克,大掠而去。又遣其將謝稜向李藝詐降,請其出兵救援,李藝不知有詐,出兵接應,於桑干河南岸被謝稜襲敗。此後,高開道多次與突厥聯兵入擾,恆、定、幽、易等州皆受其害。直到唐武德七年方滅。

  不久,武德皇帝命秦王李世民和齊王李元吉率兵討伐劉黑闥,同時再次命李藝從幽州南下,兩面夾擊。武德五年正月十四日,李世民率唐軍收復相州,進軍肥鄉,列營水案進逼劉軍。李藝則率軍數萬至鼓城威脅劉軍側後。劉黑闥為避免兩面作戰,命左僕射范願率萬人守洺州,親率主力大兵北上迎擊李藝。夜宿沙河時,唐永年令程名振帶六十面大鼓,在洺州城西二里河堤上猛擂,聲震城中。范願驚懼,馳告劉黑闥,劉黑闥急回洺州,遣其弟劉十善和行台張君立將兵萬人迎擊李藝。三十日,李藝率軍與劉十善、張君立在徐河鏖戰半日,大敗其軍,斬俘八千人。二月二十四日,李藝克定、欒、廉、趙四州,俘偽尚書劉希道,後率軍與李世民會師。三月,李藝和李世民在洺水以南紮營,分兵駐洺北。於是次日李世民率軍在洺水擊敗劉黑闥軍,劉黑闥率殘部逃入突厥。

  同年六月,劉黑闥再次起兵,引突厥軍進擾山東,唐高祖李淵詔令李藝征討。十月,淮陽王李道玄在下博戰敗身亡。劉黑闥在十天之間盡復舊地,聲勢大振。十一月,高祖李淵詔令太子李建成將兵討劉黑闥。十二月十六日,李藝收復廉、定二州,與李建成會師於洺州。二十五日,唐軍大破劉黑闥軍。武德六年正月初五,劉黑闥被俘,河北地區復為唐有。此戰令李藝結識了大唐儲君,李建成對李藝的軍略之能頗多溢美之詞,兩人自此交好。

  劉黑闥滅,李藝請求入朝,武德皇帝在長安待其頗厚。二月二十四日,拜李藝為左翊衛大將軍,居家長安。李藝便是在此時捲入了大唐皇室的儲位之爭。天策府將領張士貴到他營中公幹,他竟令其足足等了兩個時辰,見面後張士貴以奉王命為由多說了兩句,李藝當場命軍卒將其放翻。重打了四十大板。

  武德皇帝聞知此事,大怒不已,敕命將李藝下在了大理寺天牢之中,過了些日子才將他釋放,官復原職。其時突厥屢犯邊境,武德以李藝素有威名,為突厥所憚,便於武德八年六月十四日令其以本官領天節軍將,鎮守涇州,屯兵在華亭和彈箏峽,以備突厥。

  待宴罷散席,李藝將弟弟單獨留了下來,又召來了王府長史陳奉和司馬杜仲達,隨手將尚書省發來的帛書上敕扔在了案子上,道:“這個東西發來了,你們說說吧,下一步我們怎麼走?”

  陳奉道:“這是明擺著的事,這個開府儀同三司是秦王穩住大王的緩兵之計。廬江王之亂剛剛平復,秦王還沒有做好向大王動手的準備。”

  李壽道:“大哥,此非常時也,太子在朝中素有仁愛之名,人心歸輔,如今被秦王殘害,京城文武懾於秦王淫威,敢怒而不敢言,何況聽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就連皇上此刻也被秦王軟禁。這樣的好時機不能錯過,只要大哥振臂一呼,打出誅秦王、清君側、為太子、齊王復仇的旗號,天下州郡,必然紛紛響應,我們發兵長安,殺掉李世民,挾持皇上,挾天子以令諸侯,大事不愁不定!”

  “放屁!”李藝不屑一顧地罵了自己這位異想天開的兄弟一句:“你以為秦王是可任意欺凌的三歲孩童啊?他能縱橫天下而不敗,靠的可不是花拳繡腿。就我們目前手上的這點兵力,還兵進長安?李世民派兵打過來,我們能夠守住涇州就不錯了。”

  說罷,他轉頭看著司馬杜仲達。

  杜仲達想了想,慢悠悠道:“有細作報,突厥大軍此刻已然離了定襄,此刻似乎有大舉南下的模樣。廬江王案發,王君廓初上任,諸事不定,幽州人心不穩;這兩件事情聯繫起來,似乎倒是我們回家的好機會。”

  李藝聞言,頓時兩眼一亮,笑道:“果然是妙計!”

  他想了想,道:“涇州城太小,倉廩不足資財匱乏,人口也不多,又被李靖、屈突通、任瑰和柴紹數軍夾在當間,四面受敵。我們手上兵力不足四萬,城防和地方上又不是我們的人,與其在這邊苦熬,倒是實在不如回幽州去!”

  李壽興奮地道:“就是,我們在幽州經營多年,那裡的老百姓也願意大哥回去,城防和地方又都是大哥一手栽培出來的,城池高大堅厚,倉廩殷足,資財富庶。只是王君廓是李世民心腹之人,恐怕他不會讓大哥進城的。”

  李藝曬笑道:“王君廓算什麼東西?他充其量不過是李世民一條聽話的狗罷了,秦王若是領兵親來,我當退避三舍。王君廓這種貨色,也就是對付對付廬江王那等草包王爺罷了,只要我能順利離開此地抵達幽州城下,進城連一天都用不了。說實在的,多虧了此番突厥南下,李世民、李靖等人的眼睛都盯著北邊,我們這個時候走,李世民就算想分兵來追我們都力不從心。若是等到他騰出手來,只怕我們想走都走不了。”

  他抬頭問李壽道:“萬徹有消息麼?”

  李壽搖了搖頭:“還沒找到他,只聽說他現在藏在渭水之西,具體在什麼地方就不知道了!”

  李藝歎了一口氣:“可惜呀,若是有他在我身邊,便是李世民親自來了,我們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他對杜仲達道,我們要回幽州,必要打開一條通路,你立即去調遣軍馬,我們三日後就出發,爭取五日之內佔據豳州。”

  杜仲達詫異道:“豳州?”

  “不錯,是豳州!只要拿下了豳州,我們就能從任瑰、屈突通兩軍的縫隙之間東渡大河,只要過了河,天王老子也阻不了本王回駕幽州!”

  “大王英明!”三個人一齊頌道。

  ……

  靈州中軍行轅內,李靖神色凝重地盯著掛在牆上的大幅山川河流圖沉吟不已。

  中軍護軍蘇烈意態懇切地道:“大將軍,梁師都此次南來,人馬總數近八萬,其中騎兵將近五萬,都集結在夏州以北。可想而知,統萬城內現下所餘兵力當不足萬人,只要我們動作足夠快,七日之內便可飛馬龍城,再建衛、霍之功勳。”

  李靖看了他一眼,問道:“我只問你一件事,頡利和突利的主力此刻在哪裡?”

  蘇烈舔了舔嘴唇,答道:“據末將推測,他們應當在榆林東北方向。”

  李靖問道:“何以見得?”

  蘇烈道:“梁師都進軍夏州,突厥兵若是要協同配合的話,理所當然應兵逼榆林打擊我軍防線右翼,夏州城池高深,易守難攻,何況我們已經吃了一次虧,突厥軍大多數是騎兵,擅野戰而不擅攻堅;榆林地處平川,無河流山川之險,無長城之阻礙,且城池不大,若是要末將選擇,末將必要先拿下此處,以此作為進圖中原的前哨。”

  李靖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

  他沉了沉,加重語氣道:“不過這一次,你說錯了!”

  絲毫不理會眾將詫異的目光,李靖自顧自地道:“此刻我軍的北部防線有橫有縱,基本上是完整的。只要靈州這個中樞軸線不被打斷,哪怕有一兩個節點被突破,整體防線便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你們看,依定方的方略,榆林一旦失守,進犯的突厥大軍將歷時處於夏州劉旻部、太行道任瑰部、駐守涇原的天節軍李藝部十一萬大軍的三面夾擊之中,固然可對我夏州實施側翼包抄合圍,自身卻處於不可戰之地。榆林地區歷來是突厥南下的必擾之地,人口牲畜年年南遷,如今一片凋零,糧草牛羊均極匱乏,根本無法為三萬以上的軍馬提供給養,而此次突厥南下,所裹挾人馬當不下於二十萬人,如此大軍,在榆林地區得不到任何補給,其所慣用的以戰養戰之法便無法施展。”

  他緩了一口氣道:“你們看,此次突厥南下,加上梁師都的人馬,總兵力將近三十萬大軍,雖說來勢洶洶,但其實質卻是在行險用兵。突厥以遊牧為生,不事耕作,大草原根本無法為如此龐大的一支大軍南下作戰提供糧資,即使梁師都傾其所有,也萬萬做不到。所以此戰突厥利在速戰速決,而我軍呢?只要靈州、夏州、秦州、長安、涇州這五個戰略據點不失,突厥即便越過我北方州郡直襲長安,也必然坐困於堅城之下,扼不過半個月便得退兵,不能攻克大城,僅靠騷擾村鎮根本不足以資三十萬大軍的日常用度。”

  “所以——”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頡利此番巴不得能夠如上一遭般輕輕鬆鬆拿下夏州或者一舉奪取我靈州,如此不但大軍用度有了保障,連退兵的通路都不用擔心了。定方方纔所言,最大的漏洞便是倒置了主次,須知此番不是突厥配合梁師都的行動,而是梁師都配合突厥大軍的南下動作,夏州方向既可以是佯攻方向也可以是實攻方向。我們此刻若是出兵攻打統萬城,躲在一旁的頡利必然立時出動主力大軍進犯靈州,以剩餘的兵力根本防守不住突厥二十萬大軍的攻打,我們奪取了統萬城又有何用?頂多是讓梁師都急上一急,頡利根本就不會理睬我們!他的大軍將以靈州為戰略基地直下原州,侵掠中原。若是長途奔襲攻擊定襄,倒是還能起到點作用,可惜,我們地理不熟,根本無法實施這一方略!”

  他回過頭道:“立即飛馬傳令劉旻,緊閉城門穩守城關,即使敵人繞過城防直撲內地亦不得理睬!只要守住夏州不失,就是他大功一件!”

  一名中軍統軍將領擔心地道:“幾個月前,任城王爺縱敵入寇,不過是三萬敵軍,便被皇上好一頓申斥,還差點受了處分。如今大將軍還如此應對,而且敵人是十數萬大軍,萬一皇上怪罪下來可怎麼好?”

  李靖笑了笑:“任城王爺年輕有為,深通兵略,若不是他穩守靈州同時分兵收復夏州,我們又怎能在峽口一戰破敵?朝廷裡的人想事情不似我們般簡單,我既身為統帥,這個責任自然由我來擔,兵者死生大事,朝廷怪罪也沒辦法。不過如今朝裡秦王當了太子,他在兵事上是內行中的內行,所以這一層,我倒是不甚擔心!”

  他嚴肅起面孔道:“我再說一遍,緊守城關,注意敵人動向,日夜不得鬆懈,沒有我的將令,擅自出戰或擅自言戰煽亂軍心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