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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節不管事的救世主

  從雲家莊子朝北走,有一條青石鋪就的小道,這兩年已經被馬車牛車碾出一道淺淺的溝槽,石板上還有一層薄薄的如同霜一樣的白色雪層,

  抄一條斜插的小路走下去,遠遠就瞅見籠罩書院的青蒼蒼的柏樹。

  曲卓踩看溜滑的積雪終於下到書院後門口,仰頭就看見門樓嵌板上雕刻著的麒麟和蟠龍的圖案,耳朵裡又灌入悠長的誦讀經書的聲音。他進門後,目不斜規,更不左顧右盼,而是端直穿過院庭,一直來到雲燁的辦公室等待先生下課。

  雲燁的辦公室被譽為風可進,雨可進,學生先生可進,獨魏王李泰不許進。所以曲卓安心的坐了下來,靠在椅子背上觀察雲燁的屋子。

  一間不大的屋子,從上到下,都刷了白灰,簡單素潔,屋子裡擺看一排排書架,架上擱滿一摞摞書,進入後就嗅到一股清幽的書紙的氣息。西進隔開形成套間,掛看厚厚的藍色土布門簾,靠窗置一張寬大的書案,一隻精雕細刻的玉石筆筒,一隻玉石筆架和一雙玉石鎮紙,都是雲燁的心愛之物。除了這些再不見任何擺設,不見一本書也不見一張紙,整個四面牆壁上,也不見一幅水墨畫或一幀條幅,只在西山牆有一張奇怪的大唐疆域圖。

  曲卓每次來都禁不住想,那些字書條幅掛滿牆壁的文人學士:其實多數可能都是附情風雅的草包,像雲燁先生這樣其有學問的人。其實才不顯山露水,只是裝在自己肚子裡,更不必掛到牆上去唬人。

  窗外的鐘聲響起,雲燁肋下夾著一本書,手裡拿著一個木頭做的尺子,還有一個很大的三角從外面匆匆的走了進來,才放下手裡的東西。曲卓立刻就把那壺不燙不冷恰到好處的茶水捧了過去。

  雲燁笑著接過茶水,就著壺嘴吸了一口,而後就把茶壺放在桌子上問曲卓:「你不在唐公哪裡研究學問。為何會跑到我這裡來?」

  「先生三日前就命我在此守候,緣何不承認了,三日前送別之時學生肩背上的三巴掌如果還說明不了問題。小子就無話可說了。」

  「我那三巴掌只是勉勵你好好進學,勿要胡思亂想,做人實誠一點還是好的。哪來這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

  「先生休要哄我,小子一個奴隸出身之人,蒙先生不棄,簡拔於庶人之間,無以為報,飲水思源之心尚有,只要先生下令,雖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雲燁把跪伏在地上的曲卓拉起來。笑著說:「書院從不示人以恩,再挾之以恩,我們所作所為都可以站在藍天白雲下任人檢閱,你是一個聰明的學生,說的沒錯。那三巴掌就是給你的試探,如果你能領會,自然會有極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不過現在你最重要的事情是學好唐儉的本事,日後你會有大展身手的機會。有一個好的職位,正好需要你這樣的人來擔當。」

  「先生叫我來就是說這些?」

  雲燁笑著點點頭。對他說:「這個世界最珍貴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人,我這麼認為,書院也這麼認為,陛下也會這麼認為,每出現一個可造之材,他就必須接受相應的考驗,你做好準備,因為他是痛苦的,有時候還會有性命之憂。」

  喝了一口茶又說:「你從三巴掌這件事裡能聽出弦外之音,我為你感到自豪,小子,受著吧,你會有無數的麻煩接踵而至,但願你能挺得住。」

  「家母才從奴籍得脫,經不起風波,但是小子自己,您就別把我當成人,我自幼就在困苦中顛沛流離,曾經差點被耕牛頂死,也差點在風雪中凍死,能活到現在已是上天垂憐,小子之所以能活下來,就是因為沒把自己當成人,先生,您就不該告訴我,讓我在恐懼中爆發豈不是更好?」

  「你聽說書院何時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過任何人,路是自己選的,不要後悔,去吧,你既然已經答應,那麼就受著吧,我們不會幫你,也不會額外添加難度,經受得住,你會獲得推薦,經受不住,書院再也不會管你,任由你自生自滅。

  目送曲卓離開,雲燁大笑起來,喃喃自語地說:「小子,老師只能幫你到這了。」

  事情的起因很平常,普通的就像我們每天都要吃飯一樣。這小子在此次出使中幾乎佔盡了便宜,鴻臚寺的官員對他早就耿耿於懷,尤其是唐儉的小兒子,唐善治也對自己父親把傳家的學問交給外人心存不滿,放出話來要那個牧牛兒好看,

  雲燁不介意給他一點幫助,但是更希望他能熬過這場風波,不管從禮法,還是到地位,他都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只有給他錯覺,認為這是一場考試,或者他會挺過來,世上就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如果連這些事情都處理不好,還能指望指望他別的嗎?

  需要幫助的不止曲卓一個,透過花枝,一個高大的青衣男子,捧著一卷書在鬱鬱獨行,別的學生快步的從他身邊穿過,看都不看他一眼,把他當成了空氣。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他後來是如何的飛黃騰達,雲燁就打算讓他在書院裡教一輩子書算了,在和一大群紈褲的交鋒中失敗得一塌糊塗,土地兼併問題似乎成了一道不可解開的難題,每個人都認為大唐有數之不盡的土地,足夠讓所有人都得到自己的一份。

  最多就是遠近不同罷了,馬周不這麼認為,他認為世家豪門享受無上尊榮之時,就該多承擔一些責任,比如遠處的土地更應該分給貴族,而不是平民,作為弱小的一方,平民更因該受到照顧。

  這些天雲燁在冷眼旁觀,眼看著馬週遭受口誅筆伐也不上前幫他一把,現在,這個窮困的學生似乎已經陷入了困境。

  他自己的團隊被那些該死的紈褲們分化拉攏,誘惑之後如同大難來臨前的麻雀,烏泱泱的一哄而散。

  那些紈褲們沒有用強硬手段,只是利用了自己的優勢,把這些學生的後顧之憂解決了而已。

  這在書院是合理的,每個人充分利用自己的資源是合理的,以勢壓人,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威脅,恫嚇,就可以。

  貧家子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需要另闢蹊徑,靠別人的施捨不是長久之計,國際歌都說,從裡都沒有什麼救世主,高僧也說過,拜佛就是把自己,對於這些推卸責任的話,雲燁愛死他們了。

  智慧的力量是無限的,馬周明顯還沒有發現對方的破綻,看到雲燁過來,就想請雲燁為貧民們說一句公道話,在他看來,先生是如此的大公無私,自己一定會獲得支持,只是他忘記了,先生也是紈褲,還是最大的一個。

  「雲侯,您是書院的先生,難道您也眼看著大唐一步步的走向深淵也不拉一把麼?」一開口就是大義,或許他以為先生和他一樣是一個慷慨激昂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人。雖然求錯了對象,但是現在懂得向他人求助,這是一個好開端啊。

  「馬周,你求錯對象了,按你的理論,我也是受益的一方,你在緣木求魚,向既得利益者請求幫助,與要求老虎把吃人的狼殺死一樣無理,狼吃人,老虎就不吃人?」

  拍拍馬周的後背,雲燁揚長而去,絲毫不理會如喪考妣的馬周。他自己不想出辦法,沒有人能夠幫得到他,不過雲燁對他有信心,千古名臣不會只有這兩下子。

  書院門口的小店依舊熱鬧,這裡是唯一一處可以讓學生們放縱的場合,不管他們如何的吵鬧,黃鼠都笑瞇瞇的趴在油光發亮的櫃檯後面,瞅著他們笑鬧,這時候他一般在櫃檯上放一小碗酒,就著幾顆在爐子上煨熟的黃豆,喝自己每日裡的那一小碗酒。

  他喜歡這種日子,老婆說每天只能喝二兩,他就喝二兩,絕不會多喝一兩,也不會少喝一兩。

  今天的黃豆煨的極乾,嚼在嘴裡嘎巴脆,一個清秀的小姑娘趴在他旁邊,給他把散亂的黃豆攏在一起,只是為了要自己的爹爹拿起來順手一些。

  雲燁毫不客氣的把黃豆全抓了過來,一顆一顆的扔嘴裡嚼,他不喝酒,就是喜歡搶黃鼠的豆子吃。

  有這毛病的不是只有雲燁一個人,李泰也是這樣,為這不知道挨了多少小姑娘的白眼,太熟了,一個剛剛開始抽條的半大孩子,還不知道王爺和侯爺代表著什麼,只知道這是兩個惡人,都喜歡變著法的欺負自己的爹爹

  『黃鼠,你這些天閒的可以啊,書院每月給你兩貫錢不是要你閒暇時給自家看店的,莊子上現在好多人家都在挖窖,你就不去盯著看看,萬一要是窖塌了,死了人,看你怎麼辦,老臉往那擱。」

  「侯爺,現在咱莊子上的人家都瘋了,家家都在挖窖,有幾戶人家挖得窖足以把全家埋進去,就這還不滿意,用木頭頂了繼續往深裡挖,還不是蓮藕和土豆鬧得,家家戶戶去年掙了錢,今年都想多存些蓮菜,全指望著開春多換些錢,破蓮菜也敢要兩文錢一斤,這莊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窖,有幾戶還挖通了,再這麼下去,莊子就被挖空了,到時候有個水災,塌下去麻煩就大了。

  我才罵了幾戶人家,貪財貪得連命都不要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