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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誅心

  推開那道散發著松香氣息的木門,雲燁發現小院子非常整潔,沒有屠夫家裡常有的那種血腥氣,泥土地被夯的很平整,木架子底下有一層新土,是那小子把帶血的泥土鏟掉後又墊上去的,用來燙豬的大木桶倒扣在牆角,一條繩索斜著拴在院子裡,剛好到人的咽喉部位,繩索很細,閃爍著金屬的光澤。

  雲燁用手碰一下繩索,繩索就發出低沉的嗡嗡聲,這他娘的就根本就是一個割人頭的機關,繩子沒見過,不是鋼絲,如果是,雲燁會問他要手機號碼。

  「這種繩子你有很多麼?不如送我一些。」雲燁對這空無一人的院子發問,他才不相信單鷹會離自己很遠,不把這傢伙拖住,老兵怎麼去找孫思邈要讓人渾身發癢的花粉,上回見老孫讓學生收集了一大包。

  果然,頭頂上有人回答:「這是鐵線蛇的皮,一條兩尺長的蛇,身上的皮只有半尺能用,我收集了好久,才有一些存貨,如果你喜歡,這些就送你了。」

  雲燁不客氣,馬上就開始解繩頭,繩結很奇怪,不是關中人常用的繩結,有些像水手結,八字纏繞很複雜,雲燁以前學過,從根部的花結上一拉,繩索就垂落下來,他慢條斯理的把繩子纏繞起來,這些有彈性的繩子兩三丈長的一截握在手中卻很少,份量卻不輕。

  單鷹從屋頂跳下來饒有興趣的看雲燁做這一切,見他把繩子揣到懷裡才說:「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你知道嗎,我觀察你好久了,尤其是你前幾天對那個百騎司將軍說的話,我很奇怪,你怎麼知道那裡的情形,你去過很多地方嗎?」

  就是再強大,他孩子的本性還是暴露無遺。好奇心正是他這個年齡階段最要命的缺點,和李泰一個德行。雲燁騎在院子裡的木槓上,背靠在後面的架子上。反手從木架子背後掏出一大包蠶豆,打開看看,沒有發霉的。這才扔嘴裡一顆,吃的香甜。

  「你怎麼知道我會把蠶豆放在木架子後面?」單鷹更加驚奇了,他確定雲燁進門以後沒有看過木架子後面,身體都繃緊了,如同一頭將要發動的豹子。

  「你院子裡最舒服的地方就是這根木槓子,恰好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我不找這裡坐,還找哪裡。光傻看星星不是年輕人的作風,最少有點零食才好,要不然該有一壺酒。當然這些都是猜測,最重要的是你不該煮豆子的時候放那麼多的香料,我聞見的。」

  單鷹在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這才放鬆了身體,吁了口氣。

  雲燁很擔心。他聽到自己對洪城說的話,就證明那晚他離自己並不遠,關係到自己的小命雲燁從來都不會馬虎,那晚上護衛們應該搜索的很仔細了,沒想到他還能靠近自己,想想自己以前還教特種兵的那一套。後背的冷汗就往下流。

  「你還想刺殺皇帝嗎?」雲燁開門見山,少年是一個人最魯莽,又是一個人最多疑的時期,他們藐視一切,又懷疑一切,還是直接了當的好。

  「不殺了,我發過誓,只出手一次,那晚上樓上打盹的宦官很恐怖,我沒有把握在他手底下逃命,再加上你說的事情很有趣,我聽得入迷,就把出手的事情忘了。」

  單鷹很坦誠,看得出,他在努力的博取雲燁的好感。

  「你這個混蛋什麼時候開始打我妹妹的注意的,一個殺豬的窮光蛋,居然打官家小姐的主意,你也不嫌寒顫,你養得起嗎到時候你殺豬,我妹子翻豬腸子?」

  雲燁邊嚼蠶豆便問,把身份盡量的放在和他一致的地步上。

  單鷹的臉漲得通紅,被人家問到心底裡最隱秘的地方,誰的臉色也不會好看,吭哧半天,跑回屋子裡,拿出一個大包裹當著雲燁的面打開,在夕陽下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少年人的臉上浮現得意之色。

  雲燁瞄了一眼,就歎口氣,從槓子上跳下來,拿起一個綠色的玻璃杯,放在太陽光下看一眼,裡面全是氣泡,包裹裡也全是一些三扁四不圓的琉璃珠子,在大唐或許是一筆不少的財富,但是在雲燁眼裡,這些就只能是一堆垃圾,誰要是在後世肯花十塊錢買這麼一堆破爛,會被人笑話死的。

  把玻璃杯丟回垃圾堆,發出一聲脆響,摔成兩半了,單鷹的眼睛都快要紅了,這東西是自己搶劫了一個西域商隊才找到的最好的東西,誰知道現在就成兩半了。

  「眼紅什麼,一堆破爛還有臉拿出來顯擺,丟不丟人,就這些破爛也想娶我妹子,你丟得起人,我還丟不起,快收起來,看的噁心。」

  雲燁鄙夷的神態非常的惡劣,把少年的自尊心用錘子敲得粉碎,雲燁幾乎能聽見單鷹心碎的聲音,單鷹咆哮著對雲燁喊:「有本事你拿出比這還好的琉璃器,我就……佩服你。」

  到底是個聰明小子,隨你處置的話到了嘴邊硬硬的換成了佩服你三個字。雲燁很失望,眼巴巴的看著單鷹說:「光佩服有個屁用,不如發個重一點的誓言。」

  「你當我傻啊,你家裡是長安出了名的富貴人家,說不定有比這些好的,我才不上當,有本事你拿出來,我就服你。」

  雲燁從懷裡掏出一面只有一寸方圓的鏡子,隨手就拋給了單鷹,這是雲家目前研究出的最好的無色玻璃,雲燁用水銀侵蝕銀箔,最終只有三塊一寸大小的完好鏡面,就把它裁成三個小圓鏡,一個給了奶奶,一個給了辛月,一個雲燁自己留著,小丫騙了八回,雲燁都沒給,現在小丫還在生氣中。

  單鷹伸手撈住圓鏡,只看了一眼,就面如死灰,鏡子裡的他劍眉炫目,鼻如懸膽,毛茸茸的汗毛覆蓋在嘴唇上,眼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好一個美少年,就是臉色差點。

  「還說你拿來的不是破爛?如果把這些東西給大丫看,大丫會笑死的,也會哭死的。」雲燁開始發動毒舌攻勢,準備一鼓作氣將少年可憐的自尊心完全摧毀。

  單鷹手捧著圓鏡要還給雲燁,誰知雲燁撇撇嘴對他說:「這面你留著吧,剛才要了你的繩子,又把你的破爛摔碎了,算我賠你的。明天讓家裡的僕役,再給我做一個手掌大的,這面鏡子太寒酸,弄得我都不敢拿出來讓人看。」

  單鷹把鏡子放在地上,抬腿就把身邊一根埋到土裡的人腿粗的木樁子踢成兩截紅著眼睛問雲燁:「我這樣的武功應該配得上大丫了吧。」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雲燁看看斷了的木樁子,再把單鷹的褲腿捲起來,指著一大片紅腫說:「還不到家啊,我妹子是女孩子,自然不能學你這樣粗野,動不動就踢木樁子,練武和做學問都是一個熟練加悟性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大丫可是從小就熟讀經書,對算學已經算是入門了,對了我這裡還有她今天做的兩道練習題,你如果可以解開,我發誓,你們的親事我同意了,少年英傑也不好找,你看,我多大方,發的誓言多狠,不像你,輕飄飄的我服了三個字,盡糊弄我。」

  早就紅了眼的單鷹搶過習題,他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跟隨異人苦練了十年武功,對於學問一道也不陌生,他不認為大丫會有多大的學問,他之所以看上大丫,唯一的原因就是大丫的脾氣說話都很像他記憶中的母親,親切感油然而生,作為強盜的後代,遇到這樣的女子不搶回家更待何時。

  看到習題,他的心就往下沉,他居然連上面寫的什麼都不知道,只看見一些圈圈,槓槓,還有葫蘆,甚者還有半個葫蘆,這是什麼?

  「別以為我在蒙你,這些東西都是從西域傳過來的新學文,大丫早就掌握了這些學問,這些算學式子叫不等式,你聽過這名字麼?要不要我再給你講的清楚明白些,你整天就在書院旁邊,又不缺吃穿,到書院裡好好地長些學問會死啊,今殺這個,明砍那個的,那一天是個頭啊。

  你父親求仁得仁,大名必將光耀千古,你母親為你父親殉節,也是烈婦一名,他們一輩子活的何等的精彩,用得著你整天哭哭啼啼的為他們報仇,你母親臨終前說讓你一定要復仇的話了?」

  雲燁在賭,賭一個母親愛自己孩子的天性,她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樹立李二這樣強大的敵人,成與不成,都不是自己孩子的福氣。

  「你知道我父親是誰?也知道我母親是誰?你知道他們的事情?」

  「二賢莊,除了單雄信還會有誰?公主,除了王世充的女兒你認為還會有誰?你如果不是單雄信的兒子,你以為我會冒著危險跑你家來說這些屁話?早就大軍合圍了。」

  「我娘自殺前告訴我好好地娶妻生子活下去。」單鷹面無表情的說。

  猛然間又直起身子瞪著雲燁大喊:「我不甘心,師傅說我是練武的天才,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我要和你打賭,我一定會闖過你的機關見到大丫,如果我輸了,我就聽你的,如果我贏了,我也不要你把大丫許配給我,你只需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我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漢子!」

  雲燁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憐憫的看著單鷹說:「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