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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日西月復東(3)

  「不服?我說過要與你赤手相搏麼?白生了一身好皮肉,腦袋卻如此愚笨。」濯纓微笑著,腿上加力,鎮住了伊瓦內yu要踢騰的腿腳。那伊瓦內惶急扭頭,卻已不及。一道流麗的金翠光芒急劃而來,自他大張的嘴內穿入上顎,直透腦髓,瞳孔立時散開。血與涎水混雜著淌下嘴角,滿口裡是精工鑲嵌的柘榴石與橄欖石瓔珞。濯纓探手進去拔出那染了血與腦髓的金步搖。伊瓦內口中流出的鮮血裡,漸漸羼雜了白色的絲縷。此時帝旭方諸聯手,與另一名蠻人正戰至酣處,三人於飄風中卷做一團,起落交錯,間有劍光劃過。

  方纔帝旭說那蠻人使的縱風之術名叫「翼垂圖南」,濯纓亦曾聽方諸提過,是前朝流傳的秘術,取鯤鵬御風而行、浩大迅疾之意。褚朝開國帝褚荊當年起於蓬稿,百戰立國,一名前朝武將堅不求降,苦戰萬軍之中,施展此術法,殺傷二百餘人,終不能脫困,力竭戰死。帝旭猛然跌出戰圈,三尺青鋒寸寸斷裂,正倒在那伊瓦內屍身一側。那蠻族竟直追而來,全然不顧自身後背暴露於方諸雙掌之下。帝旭順手拎起伊瓦內的屍首擋於身前,蠻族更棄劍用掌,眼看就要打在屍首後心上,濯纓卻躍身撞開帝旭,單手撥轉屍首肩膀,一掌拍在背心正中,只見那屍首手足格格而動,自胸口肩頭各大xue中射出十數枚菱形鐵刺,那蠻族怒喝一聲,雙指彈出無形氣流,一瞬間彈飛十數鐵刺,卻不提防方諸自後背追襲而來的一掌。

  那一掌亦不是怎樣快,卻極穩靜,勢大力沉地印在那蠻族後頸上,激起一聲劈裂響動,蠻族立時脊樑頹縮,嗒然落地。方諸不理會蠻族死活,直奔帝旭身側,將他扶起。濯纓亦自地上起身,向那蠻族走去。蠻族脊樑震碎,煎熬異常,卻不能立死,雙眼瞪得睚眥yu裂。濯纓蹲下身子,俯視著他渾濁的藍眼。那蠻族看著濯纓,眼裡轉過最後一線碧藍的神光,掙扎著,低聲斷續吐息,依稀組成了一個句子:「卓音·罕察努塔巴音……」那是許多鵠庫男子一生的最後一句言語。

  再深的仇怨,贏家亦不會不允許這樣的請求。卓音·罕察努塔巴音——殺我,予我戰士之榮耀。烈戰而死,成敗皆坦然,是最終之榮耀。那亦是當年幼小的奪罕對方鑒明所說的第一句話,他東陸名字的由來。濯纓翕動雙唇,卻沒有出聲。巫吉塔那——泉下再會。蠻族讀出了他無聲的言語,於是安心地合上了眼,等待致命的一擊降臨。濯纓背著身子,不動聲色地將金步搖刺入他的中庭xue。那蠻族面色一舒,眉間展開,登時消除了痛苦的神色。腳步雜沓,禁衛終於覺察有異。

  濯纓起身,去攙扶帝旭。帝旭並未受傷,只是被蠻子的血糊了眼睛,右眼視物模糊。見濯纓過來,便微笑道:「濯纓,你雖年輕,卻是個好手。想要什麼賞賜?」濯纓亦微笑,雙眼似是深不見底,燈光下流轉動人。「臣恐太過僭越。」「無妨。只要國中有,你皆可自取。」帝旭倚靠在濯纓肩上,伸手擦拭右眼血痕。「那麼,臣無禮了。」濯纓說著,指間金光翻轉,如一道凶險的虹直插帝旭心口,快如飛矢。帝旭避無可避,連面上笑影亦不及收起,眼看便要橫死於一支步搖之下。

  原來如此——兩名刺客,其一身負縱風術法,其二煉血為鐵,藏於週身經脈交接之處,縱使化風為刃也殺不了帝旭,尚可屍殺。即便兩人皆墨,帝旭與方諸已有耗弱損傷,更不會提防濯纓暴起傷人,仍有一記絕命之殺——這是局中之局,殺中之殺。鮮血噴濺,繼而在青綠的絲袍上急速擴散成一片污黑。步搖深深刺入骨肉,綴飾的瓔珞猶在珊珊作響,珠聲清麗。「鑒明!」帝旭驚呼,數十禁衛此時執刀趕到,亦驚呆當地。帝旭跌坐在地,面染血污,鳳庭總管方諸肩頭血如泉湧,仍保持著以自身翼蔽帝旭的姿態。

  羽林萬騎方濯纓卻飛身踢起地上的一柄劍,舞起電光繚亂,直向禁衛群中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