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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草綠霜已白(13)

  自那之後,便有傳說,宮中有一支黑衣羽林,專為皇上行秘密之事,執掌這支黑衣羽林者,是名宦官。近畿營與各大營內,亦有黑衣羽林勢力。六翼將中的顧大成因放縱部下劫掠,為遊俠擊殺。民間卻流傳說,殺顧大成的,是那支黑衣羽林。天享三年十月三十,鄢陵帝姬企圖毒害帝旭,未遂脫逃。為羽林軍追趕至外城角樓,身中兩箭,高呼:「我本汾陽郡王庶女,僭帝殺我父母弟兄,生不能手刃僭帝,寧願不得超生,永為厲鬼,世代糾纏!」自拔了穿胸的箭鏃,從五丈高的角樓一仰而下,跌死在繁麗的永樂大道上。

  當年隨褚奉儀叛亂的汾陽郡王聶敬汶,是先帝聶妃之弟,鄢陵帝姬與昶王的母舅,其女與鄢陵帝姬乃是表姊妹,面貌相似亦不足奇。而駙馬都尉張英年貪圖富貴,竟助此女冒充帝姬,次日審結,即被當眾車裂。民間又有流言,說那鄢陵帝姬卻是真的,為了要扶助昶王篡位,親身前往毒殺帝旭,卻失了風。為求保全昶王,不惜詭稱是汾陽郡王庶女,墜樓而死。這流言,世人多當笑話看待,昶王的浮浪短志,即便在民間亦是有名的,誰卻有那本事將這把爛泥糊上牆去呢。

  天享四年四月十一,六翼將中存活於世的最後一人蘇鳴出使殤州,還未出國境便遇到黃沙風,在居茲和都穆闌之間的大漠中失去了形跡。消息傳來的那一天,六月十五,正是各地上貢新珠的日子。帝旭擱下手上的榕樹盆栽,蹙眉看了半晌。那枝葉已被掐得不成個模樣,便隨手拿起案上一壺新煮的茶,照準盆栽的根須澆了下去,一面開聲問道:「今兒是什麼年月啦?」內侍恭謹答道:「回陛下,今兒是六月十五,早上陛下看了今年的新貢珠的。」「我問你,今兒是哪一年了。

  」「……天享,呃,十四年。」內侍心內暗暗想道,皇上似是真的糊塗了。II自東南海上吹來的潮熱季風,縱貫千里到達帝都時已很是乾燥,撲面炙人,並不能帶來絲毫降雨與涼意。京畿庶民稱這風為焚風。焚風一起,天啟的苦夏便開始了。海市一行向南翻越銘濼山脈,尚未來得及看清塵煙中天啟的城郭輪廓,歧鉞隘口內已湧來了浩蕩的風。「今年天氣出奇,這風裡竟有水氣。」海市不禁深深呼吸,一面捺住身下躍躍yu嘶的座騎。符義笑道:「哪裡,不過是尋常的焚風罷了,今年怕還比往年更乾燥呢。

  」「可是……」海市露出疑惑的神色。那風雖稱不上清涼,卻實實在在含著一縷水氣,吹拂在他們久經風沙的肌膚上,竟覺出週身毛孔劈劈啪啪地舒展開來。「咱們是打黃泉關來,東陸什麼樣的焚風,咱們總是覺得潮潤舒服的。方大人出身帝都吧?那還好些。沿海諸郡的兵士剛到關上,鼻衄的鼻衄,皴皮的皴皮,總得要過個一年半年才好呢。」湯乾自轉回頭來,揚起眉。「末將父籍臨碣郡海濱,不過在帝都長大。」海市恭謹答道。說話間轉過隘口,到了下坡路上,馬兒輕快地小步疾跑起來。

  海市小心地控住馬,低低驚歎一聲。隘口離承稷門尚有二十里路途,鳥瞰下去,已可見到一股人馬與旌旗的巨流正緩緩繞過外郭集結於承稷門外,正是去夏三大營換防開拔前受閱的校場。那支軍隊紅旗紅甲,訓練有素,每二千五百人抵達,便列出縱橫各五十之方陣,每陣間相隔三丈,依令旗指揮,行列整齊,起坐轉折皆有章法。先頭已有十數陣抵達,人馬卻依然源源不絕自南方繞城而來,蔚為壯觀。城上的龍旗與近畿營旗一側,升起了朱紅的角旌,那是駐紮麇關的成城營旗。

  「被麇關那班猴子們搶了先。」湯乾自搖頭,對身後諸參將道。「咱們且住,把隊形整肅利索,莫要叫猴子們笑話了。」海市轉頭看去。焚風一過,遍山碧綠蔓草眼見得枯作一片荒涼燦爛的金黃,山道上蜿蜒著靛藍衣甲的隊伍,如奔流其中的河川。命司旗傳話下去,身後即有雄渾呼應之聲潮湧而起,愈傳愈北,直響出三五里開外去。每逢關上換防的次年夏天,自三大營撤回的老兵均需回帝都受閱,依例集結於承稷門外校場聽宣,各營主帥亦需上朝覲見述職。他們身後,亦領有四萬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