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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局中人有計,詭面見天理 (二十)

  中統辦公室裡,沈林正在看文件,田中敲門走了進來。

  沈林闔上文件問話:「對錢必良和周達元的監視怎麼樣?」

  「很感謝沈處長對我的支持,行動科雖然有牢騷但一直還算配合。」

  田中的態度這些天來似乎有所改觀,終於找到了一個相對適合自己的位置。

  「不過那兩個人似乎一直都沒什麼動作。」沈林有些不大滿意地說。

  田中卻不緊不慢:「錢必良、周達元表現的像顆閒子,汪洪濤死了他們一定進入了休眠狀態,不過隨著國共軍事衝突的升級,他們必然會有行動。所以跟蹤監視不能停下來,行動科必須聽我的,只是我不知道行動科的人有沒有這樣的耐心。」

  照著田中的推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如今沈林對他能夠信上八分,這足以讓他選擇也站在田中的觀點上。

  「我會命令他們繼續配合你。」

  話語冷冷,對上田中的笑臉:「謝謝。」

  這下沈林臉色變得很難看:「不過你得記住,我的支持是對事不對人,別以為我和你是朋友。」

  田中似乎看破他內心所想:「沈處長,你其實並不適合做這行,你的內心道德感太強。利用我這個日本人與你的道德觀相悖,但你又認可我的想法,所以你一直很矛盾,但是做情報工作心裡道德感是完全沒有存在的空間的。」

  這樣毫不留情地曝露,像是將他渾身扒光了一樣,叫他十分沒有安全感。

  「你還有事情要匯報嗎?」沈林迅速結束這個話題,顯然不想再跟眼前這個人繼續說下去。

  田中遲疑片刻,緩緩道:「暫時沒有了。」

  「那你可以出去了。」

  沈林臉色冷峻。

  田中淡然一笑:「我相信我們會有共識的那一天,告辭。」

  那種堅定的表情,真叫人厭惡。

  三天以後的清晨,初升的陽光朗照著整個南京城,像一副油畫。

  沈放終究沒有想到別的辦法,今日是最後一搏,也是他解放的時刻。

  是的,不管成功與否,他都解放了。

  姚碧君準備了早餐,沈放吃完後準備離去,突然間咧嘴一笑,心血來潮一般:「在家吃早餐,感覺真好。」

  姚碧君嘴裡正嚼著東西,說話不大清晰:「這有什麼特別麼?」

  「以前沒覺得,可今天不一樣。」

  他笑得十分神秘,離座之後看到桌子上的牛奶,又重新走回去。

  「聽你的,我喝光它,省的每次你都說我浪費。」

  說完話後他便直接仰頭喝乾了牛奶。

  這是哪根筋搭錯了?

  姚碧君凝眉瞧著他:「你今天可有點奇怪。」

  沈放不以為意:「是麼,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怪麼?」

  姚碧君笑了,沈放帶著一點敷衍和迎合跟著一起笑。

  這也許是他與姚碧君以夫妻關係相處的最後時刻。

  當天的街頭人流如織,車開到半道上身沈放頭忽然間疼了起來,他停車用手按了按太陽穴。,低頭一瞧手中的紙包,他用力地握緊了幾分。

  這樣有些關重要的時候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要進行一次非常冒險的行動,那是他他能想到的最簡單也最原始的辦法、當然也更為危險。

  他手中的紙包裡是他通過黑市搞到的迷藥,用它把人迷倒進而竊取情報,這是一個非常低級的法子,不過沒有關係,如果沒有意外,今天中午他便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了。

  到達國防部門口,在秘書的引領下,他走進了何主任辦公室。

  裡面何主任正低頭看著文件,他打了招呼,何主任笑臉相迎,卻還是照舊問著:「喲,沈副處長,這次來是公事還是私事?」

  「還是那塊地的事兒……」他說。

  何主任即刻便不耐煩了起來。

  「啊呀,我不是說了麼,這事兒,我沒辦法,你怎麼還來?」

  沈放臉色從容:「何主任別擔心,我今天來,就是讓何主任秉公辦事,而且還不讓何主任白做。」

  「怎麼說?」

  「如果何主任是那塊地的真正股東呢?我知道羅處長曾提過,能給您的是半成分紅……」

  何主任用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走到門旁,開門,向外看了看。

  趁這個空當,沈放迅速將紙包攤開,將藥投進了何主任的茶杯裡,一面迅速地晃了晃,一面將紙攥在了手心裡。

  這樣欣喜的時候,他應該不會注意到茶水的問題。

  沈放閉上眼睛,平息內心,那邊何主任沒有看到外面有什麼人,邊回身邊把門闔上。

  沈放將文件遞了過去,表情恢復如初。

  「何主任,這次我草擬了一份材料,給您提高股份,您如果沒有意見,我們可以按照上面的進行。」

  何主任翻開看了看,面露喜色,與此同時將一隻手探過去端起了茶杯,湊到嘴邊喝了兩大口

  。

  放下杯子的時候他還不忘跟沈放調侃:「怎麼,那老羅不當鐵公雞了?不只是你辦事很利索,還是老羅想明白了啊……」

  藥力倒是猛地很,何主任當即開始腦袋眩暈起來。

  他倒是明白人,當下似乎就猜到了這其中有什麼名堂,眉頭微蹙,按住太陽穴看著沈放,話語已經擠不出來。

  「你……」

  眼皮已經沉地撐不開來,但他還是掙扎著想去夠電話。沈放悠然將電話移開,目光與他相視,靜靜等著他渾身癱軟無力,如一灘爛泥跌坐在地上暈了過去。

  沈放長長鬆了一口氣,抬手看表,9點40分。

  他慌張地打開了抽屜,找到了檔案袋上寫著的一串數字,還有一串鑰匙。

  接著他按照數字去擰保險櫃的門,門「卡噠」依舊不能打開,他又一把一把鑰匙試著。

  拿到情報,他將桌子上的水杯裡的水倒了一些在桌子上,用裡面的水潤濕了封口,取出裡面的文件快速用相機拍攝下來。

  一連串的動作完成之後,收拾好一切,他又看了一次表。

  十點整。

  他一路疾馳,最後到五里坡的時候,他看見了車前緩緩清晰的任先生。

  他的腦袋又痛起來,伸手去抓,猛烈睜開眼睛。

  一個急剎車,沈放一身是汗。面前的一切清晰了,是街道上的行人與車輛,樓群。

  他似乎睡著了,一場大夢初醒。

  沈放長出了一口氣,將車停在國防部門口走下去。

  前面的一切的都跟夢裡想像相似,他進入辦公室與何主任談話,只是何主任看完協議之後,他沒有去關門,而是電話意外地響了起來。

  何主任接著電話:「哦……是……好的……這需要你再提交一份材料……」

  沈放十分緊張,精神高度集中,被這一個電話嚇得有些冒汗。

  何主任掛了電話,繼續看著協議,對沈放一笑:「給我一成,嘿嘿,這個……恐怕還不是太合適。」

  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沈放想了想,做了一個決定:「好吧,如果何主任您有的是兩成的股權呢?」

  「兩成?」何主任有些吃驚。

  沈放打開書包,包裡有一份股份轉讓文件,另外一個紙包裡面是藥粉。他將文件遞給了何主任,同時將紙包捏在手中。

  「我可以把這個項目裡我自己的股份轉給你。」

  這些東西如今對他沒有用處了,他想要的東西,值得用這個來換。

  可何主任卻繼續發問:「你的股份白白的給我?為什麼?我很想知道你怎麼想的?」

  「股份多了自然分的錢就多,可賺錢的方法不只是依靠股份,這事兒成了大家才都有好處。」

  沈放依舊在冒汗,努力克制著卻適得其反。

  「你得說清楚點。」

  這還偏偏碰上個打破砂鍋問到底兒的主兒。

  「一旦這塊地所屬公路開始動工,承攬的工程公司就接到了大生意,據說那家公司的股票在上海股市掛牌了,到時我們可以放些消息,接了這麼大工程,這公司的股票一定飛漲,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錢,如果何主任有興趣,兄弟願意從中牽線。」

  這樣解釋,何主任模樣是恍然大悟,有些讚賞地看著沈放。

  「這都想到了,年輕人,有辦法,看來我只能答應你了。」

  沈放硬擠出一絲笑,故作輕鬆:「當然,拒絕我,這工程就沒有,大家什麼也撈不到。」

  沈放這樣的妥協,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何主任想了想,總算是被說服。

  「好吧,看在你那麼有誠意,審批的事兒我想想辦法。」

  「那就多謝何主任了。」

  終於了事,何主任拿出鋼筆正要準備簽字,沈放的一隻手捏著手帕,等何主任低頭在文件上簽字,就要向杯子裡下迷藥。

  可就在那一剎那,又出了新的狀況。

  外面有人敲門,緊接著便走了進來。沈放忙收手,呼吸明顯深重了些,隱隱有些顫抖。

  這樣的事情再來幾次,誰的心臟也都受不了。

  何主任抬頭:「哎呦,秦參謀,怎麼?你們軍需處又要調整規劃麼?」

  秦參謀回話:「看您說的,我怎麼可能老找您的麻煩,這是國防部下發的新文件,軍需處可必須跟你匯報,要不以後的預算規劃可難做了……」

  說到一半,何主任阻止了秦參謀說下去。

  他看了看沈放,是個要迴避的意思,沈放忙伸手攬著協議:「如果何主任不方便,我改日來。」

  何主任卻瞄了一下那個文件卻衝他一笑:「不必,你先坐一會兒。」

  到嘴的肥肉不把握好,說不定就丟了。

  說著他與秦參謀走出了辦公室,沈放瞧著,兩個人走到辦公室外面套間,裡面的房門門闔上,可是並沒有關嚴實,留了一道縫隙。

  沈放從強烈的緊

  張中安定下來,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從門縫裡可以看到何主任與秦參謀正在聊著什麼。

  他改變計劃,收好了迷藥,然後從包裡把微型相機掏出來放在兜裡。

  打開了抽屜,找到了那一串數字,試了鑰匙,打開保險櫃門,開始用微型相機拍攝著文件……

  何主任跟秦參謀告別,轉身回來的時候,沈放剛好坐在原來的沙發上,點頭笑了笑。

  「何主任,您的事兒談完了?。」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只是如今何主任喜不自勝,哪有空考慮這些。

  「都是小事,咱們這個才是大事,來,咱們可以把這個文件簽了,我說沈老弟啊,這文件簽了你可別後悔。」

  沈放額頭出汗,手裡握緊了拍攝完畢的微型相機,掌心也是汗。

  「哪裡,跟何主任做生意就沒有後悔這一說……」

  何主任低頭簽字,沈放笑容還撐著,可因為反覆的刺激,忽然間腦袋再次開始暈眩起來。

  眼前影像模糊,何主任的頭似乎變成了兩個。

  他強忍著眩暈接過何主任的文件,把文件放在公文包裡,並努力克制自己的眩暈跟何主任握手。

  何主任瞧見他的模樣,有些驚奇:「沈老弟你的臉色很不好呀,不是真後悔了吧?」

  沈放已經不想載再繼續糾纏下去了,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以及刻不容緩。

  「何主任說笑了,生意場上我向來說一不二,好了,先告辭了。」

  走出何主任的辦公室,緊繃的弦鬆了下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經過走廊,他依然頭暈目眩視線模糊。眼前就是國防部前廳的大門,他努力地朝大門口走去,只是步子越走越沉重,視線越來越搖晃。

  臨近大門口,他終於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他手裡的公文包也摔了出去,文件散落一地,那個微型相機露出了一個邊緣……

  他暈了過去,做了一個夢。

  國防部門口,一夥軍官發現動靜紛紛圍了過來,議論紛紛。

  他不顧眾人的圍觀,努力的向自己的公文包爬過去,眼中只有那個微型相機。

  就在伸手將要夠到那個微型相機的時候,一雙腳出現在那個相機邊上,一隻手先一步把那微型相機撿起來。

  他一抬眼,那人正是何主任。

  何主任看著微型相機,臉色陰沉,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切。

  「原來你是個間諜。」

  他驚恐地看著何主任,自己努力的爬起來想逃走,突然田中又出現了攔住去路,他再轉身,發現羅立忠也突然出現擋住他。

  踉踉蹌蹌的想繞開這些人,可攔著他的人越來越多。隨即他努力的想衝破眾人的圍捕,可就在這個時候沈林出現了。

  他看到沈林冷冷地穿過眾人向自己走過來,一步步逼近自己,隨即面無表情的舉起槍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的額頭。

  何主任、田中、羅立忠的面部扭曲,獰笑著。

  他想說話,卻開不了口。

  隨著一聲槍響,那黑洞洞的槍口冒出火花……

  被嚇醒的時候是在陸軍醫院,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影像,沈放努力地調整著眼前的焦距,終於一切清晰起來。

  何主任和那個約翰大夫站在旁邊,夢境的感覺殘存,讓他看到何主任嚇了一跳,面帶驚恐。

  約翰大夫感覺到沈放的異樣,隨後檢查了沈放的脈搏看了沈放的眼底。何主任倒是沒察覺,關心地問著:「你醒了,沈副處長。」

  「這,這是在哪兒?」

  如今沈放對一切的情況都不清楚。他的身份有沒有暴露,任先生沒有見到自己有沒有採取什麼措施,以及現在他自己的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在醫院,你可嚇壞我了,怎麼突然暈倒了。」

  何主任說這話,沈放瞧著他,迅速判斷著他的態度,不像是發現了自己身份的樣子。

  約翰大夫伸出一個手指在沈放面前晃著,觀察著沈放的反應。

  「你能看的清楚麼?」

  他將這一切想了一遍,腦袋裡像是要炸開一般,聽見問話,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可以,我視力沒問題,就是頭痛。」

  約翰大夫哼笑,眼神與他對視:「我就知道咱們會再見面,你果然又來了。」

  他這個病不做手術根本不會好,見面是遲早的事情,還用預見?

  這時候沈放突然想起什麼,驚慌地打量著四周,急切道:「我的公文包呢?」

  何主任從一邊把沈放的公文包拿了過來,沈放卻臉有有驚愕地瞧著他。沒敢去接,愣了一會。

  「接著呀。」

  何主任遞得更近了,最後將包放在他的病床上,還一邊說著:「老弟要小心啊,這裡的東西可不只是老弟一個人的。我已經通知你們羅處長了,老弟身體不好,以後得多注意,咱的生意還靠著你呢。」

  

  話裡有話,似乎很多事情都已經十分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