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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局中人有計,詭面見天理(十六)

  他語氣裡滿是唏噓,亂世裡,風光一時的大有人在,到頭來卻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主兒。

  聽了這些,沈放若有所思。

  車間主任打了招呼,有事兒得忙活去了。

  沈柏年應了聲,扭頭看到沈放還在發呆。翹著嘴角一笑,拍拍他肩膀:「你在想那個退役的老兵?」

  沈放記得清清楚楚,那張臉他遠著見過一次,在醫院時候近著也見過一次,絕對不可能認錯,可他方才見著自己卻是一副完全陌生的神態,難道是他記性不好忘記了?

  思緒還未抽出來,他只搭著話:「是啊,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

  問了話,沈柏年卻又全然不顧他說了些什麼,像是由陸文章想到了他自己,兀自感慨著:「曾經的英雄淪落為現在的樣子,真是人生無常,過去我是多麼在乎英雄這兩個字。」

  他面露愁容,本是仰著頭,提到沈放時候側目瞧他:「當年聽到你背叛國家成為漢奸賣國賊,我真是痛心不已。想我一生為國效犬馬之力,絕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對國家背叛。那時候我發表申明與你斷絕父子關係,你一定很恨我吧。」

  恨他?那個時候是什麼滋味他已經說不出來了。

  當初打這個家逃出去,他心裡對沈伯年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限,後來他做出那樣一件事情,其實沈放也沒有多大的情緒波瀾,反倒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般。

  「我能理解,換了我也會一樣。」

  今時不同往日,這樣的心情,也是真實。

  沈柏年轉而一笑:「沒想到幾年後,我的兒子英雄歸來。對於我,對於沈家,都是久旱逢甘霖。」

  他臉上洋溢著一種欣慰,搭在沈放肩膀上的手緩緩挪動著,輕輕到他的脖頸,轉身與他對面。

  「你媽在地下也會欣慰,而我,也可以安心去找她了。」

  他這樣說,一副死而無憾的神色,只是,這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話題到此,沈放垂眉,質問一般看向沈伯年:「媽的感受,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

  當年那個瘋子一般的男人,何曾有考慮過他母親任何的感受。

  沈柏年臉上的笑隨即消失,眉頭輕輕蹙在一起,語重心長,像是這麼久來都是異常誤會。

  「你一直埋怨我對你媽做的一切,可她才是一直在我心裡的女人。」

  「那蘇靜婉呢?」

  沈放語速極快。

  沈柏年歎了口氣,緩緩的說:「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此番場景,週身槍炮,沈放瞧著沈伯年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些年來,他似乎並非是自己認為的那樣,他的心裡,不知道藏了多少心事。

  沒過幾天,物資的事情很快就有了進展,

  喜樂門裡,沈放將羅立忠招了來,神神秘秘的。

  「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羅兄。」

  羅立忠猴精的,瞧著沈放的神色便已經差不讀猜到了。

  「跟湯姆森的生意有關?」

  他面色紅潤有光,這樣的消息,到底叫他打心底裡高興。

  沈放點了點頭:「美國人已經開始發貨了,這邊接收的商會也非常配合。」

  還正說著,門忽然被推了開來,走進來一個下屬,趴在羅立忠身邊耳語了幾句。

  「帶他進來。」羅立忠說。

  那人走出去,不一會兒另一個人提著箱子修了進來,逕直將箱子放在桌面上。

  「請羅處長多多關照,我們感激不盡。」

  聽口音是個外地人,這一句話之後那人卻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低頭行了個禮後便畢恭畢敬地重新退身出門去。

  包廂裡重新回歸安靜,羅立忠抬手將箱子打開,沈放目光一垂,竟瞧見裡面是滿滿一箱子袁大頭。

  羅立忠看著沈放隱隱帶著詫異的表情,還未等他開口,先開口提出他的疑惑:「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麼有這麼大的魄力讓這些人自己找上門來送錢。」

  他做事一向謹小慎微,這樣的事情,他不可能不考慮到。

  「願聞其詳。」沈放抬起杯子遞到嘴邊。

  「這些都是他們托關係找門路過來,讓他們的孩子逃避募兵的。」

  徵兵?可是國民黨在45年底就對外公佈停止徵兵了的。

  沈放不解:「現在又開始徵兵了?可沒有看到公告呀。」

  「這事兒歸兵役局管,本來是要出公文公告的,因為軍調被美國人壓著,徵兵公文就沒出來,可各地軍隊的大佬們都在暗中有所動作。發現沒有,得到消息的都是大富之家,黨國的水,渾著吶。」

  羅立忠冷笑兩聲,似乎在跟他說,蹚渾水的人,不止他們兩個。

  沈放一笑卻與他重點不同:「明白,跟小日本干了八年,中央軍減員嚴重,地方軍也一樣,畢竟有人有槍才有天下,不過小日本投降剛半年多就這樣,是不是還是對付共產黨?」

  這樣急於補充兵力,好像已經說明了些什麼。

  

  羅立忠點頭:「很有可能,據說戰略顧問委員會定了一個新的戰略計劃被列為最高機密,只有新成立的國防部少數幾個高層看到過這份計劃。」

  戰略計劃,果然,國民黨怎麼會有誠意和談。

  這話引起了沈放的警覺,不過他面上並未表現出什麼,而只是微微看起來有些不服氣。

  「連咱們軍統也瞞著?咱們一處可是主管情報的。」

  「那幫官僚就想著怎麼削弱軍統的權利,鄭局長是個和事佬,毛副局長地位還不穩,沒人真正替軍統的人說話。」

  羅立忠有些不屑地冷笑道。

  沈放點頭:「怪不得大哥總是懷念戴老闆在的日子。」

  人在高位也是身不由己,沒得一個好的靠山怎麼都不是一樁把穩的事情,怪不得從一開始羅立忠就想方設法靠近自己。

  「懷念誰都沒用,日子總會變的。他們想徵兵就征他們的,只要有機會咱們就賺咱們的錢。」

  羅立忠說著將手伸進箱子裡抓了一把銀元,清脆的聲音十分悅耳,叫他臉上不由自住露出了笑容來。

  他瞧著沈放,一副可以大撈一把的樣子:「安排下邊的人去查一查,哪些商賈之家有適齡子弟,只要孩子被納入參軍行列,想劃掉名冊,那得給錢來。」

  沈放若有所思,與他對視笑著。

  得了這樣的消息自然得盡快傳遞出去。

  從喜樂門離開,沈放為了避免懷疑,先是回家了一趟,待了一陣子之後便匆忙趕往夜色咖啡店。

  照著老規矩,他把香煙放在桌上,不一會兒之後有個男子走了過來將香煙拿走了,可他卻並沒有和沈放說話,而是很快地,頭也不抬地離開了。

  沈放忙跟了上去,最後被那身影領到了玄武湖。

  湖邊上撐開一張竹椅,那坐著的人正是任先生。他邁步走了過去,朝四周警覺地看了看,確認安全了,才坐到了任先生旁邊。

  「有什麼新的消息?」任先生問話。

  沈放目光別向一邊,兩個人遠瞧上去像是不認識一般。

  「最近認識了一個美國代表團的軍官叫湯姆森。美國人是非常期望軍調能繼續下去進行談判,他們並不是一味支持國民黨和共產黨打內戰。」

  「消息可靠嗎?」

  沈放篤定:「非常可靠,美國已經停止向國民黨援助軍用物資,只是美國人真是太天真了。」

  美方態度倒是有利,不過國民黨卻並非是那麼容易順遂的。

  任先生暗暗凝眉,有些不好的預感。

  「怎麼說?」

  「國民黨暗中開始充盈軍需,四處招兵,但沒有大肆宣傳。從這一點看國民黨的舉動與軍調是完全相悖的。國民黨應該是在拖延時間,為開戰做準備。」

  這個結論是他推測,不過也都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

  沈放停了一會,接著說到那個未知的計劃。

  「羅立忠跟我提過國防部制定了一個新的戰略,被列為最高機密,如果把那份文件找到,也許就能分析出國民黨在軍事方面的真正部署,軍調的籌碼到底是什麼。」

  「有機會找到嗎?」

  他早就知道,這任務依舊是他自己的。

  「國防部戰略顧問委員會與軍統的聯繫不多,不過我可以找機會試試。」

  像羅立忠說的一樣,那幫官僚就想著怎麼削弱軍統的權利,所以現在以他的身份去調查這些東西,似乎不是那麼容易。

  任先生思考一會,迅速做了決定。

  「如果你確定行動的時間,及時通知我,關鍵時刻,我會安排自己人幫你。」

  這個消息叫沈放有些詫異:「你有人能幫我?」

  他們已經在一起太久了,不適合再繼續下去,於是任先生迅速結束了談話:「組織有組織的安排。」

  沈放點了點頭:「明白了,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說完話便起身離去開了。

  自從葉局長將田中安排給沈林之後,田中動作不斷。

  沈林手下的兄弟整天被調遣來去,一會兒這個文件,一會兒那個文件,那浦口碼頭這半年來的貨運單足有好幾千張,全都給他送了過去,不知道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沈林在跟葉局長匯報工作的時候,悄悄表達著不滿。

  「葉局長,田中似乎並沒有想像的那麼有效。」

  雷聲大雨點小,沒啥意思。

  葉局長似乎有些詫異:「怎麼,你對他不滿意?」

  「我們中國人的事情,讓一個日本人參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