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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局中人有計,詭面見天理(十四)

  柳如煙像是一早就猜到了,臉色沒有疑似驚奇,十分自然地搭著話。

  不愧是演員,一等一的演技。

  那頭兩個人還未說話,湯姆森倒是先急了:「這樣的事不應該發生,藝術是沒有政治與國界的,這樣很不好。」

  「湯姆森這是在中國,你得理解。」沈放對他笑著,隨後又看向柳如煙:「如煙,請參贊夫婦看一下綵排沒關係吧?」

  話都遞到這份上了,柳如煙忙接著,臉上有些不大好意思。

  「這……參贊先生如果能賞臉當然好了。」

  克裡姆跟身邊的夫人對視一眼,像是得到了認同一樣,隨即一笑:「好啊,我很想看到柳小姐的新作。」

  服務生端著酒杯正好經過,沈放跟柳如煙對視,將那托盤接了過來,幾隻酒杯隨即交錯在一起。

  宴會中燈紅酒綠,一派歌舞昇平。

  這邊的事情算是勉強解決了,隨後便是沈放的事情。

  坐間,沈放與湯姆森聊得正熱火朝天。羅立忠打大門口走進來,一眼瞧見,隨即便邁步沖沈放徑直走過來。

  「那這次就全仰仗湯姆森少校了。」

  「相信我的眼光,我也期待沈先生的好消息。」

  兩句話落,有個別的聲音接了一句:「聊什麼呢?談的那麼開心。」

  湯姆森狡黠地對沈放一笑,回頭搭話:「我們在談藝術。」

  「對,對,藝術。」沈放也笑著迎合,十分開心。話畢又凝眉瞧著羅立忠:「羅兄怎麼來的這麼晚?」

  羅立忠面色無奈,隨意地在他身邊坐下,一杯酒入喉才算是氣兒舒暢了。

  「沒辦法,毛老闆突然要開會,就說軍統改組的事兒呢,以後這樣的會讓你去,無聊的很。」

  這樣的玩笑可開不得,上下顛倒了,是大忌。

  沈放忙將身往後一閃:「唉,千萬別,我是副手,那麼重要的會議可輪不上我。」

  羅立忠這樣說是跟他近乎,他可不能亂了規矩,想著踩人帽簷子。

  隨即音樂響起,沈放目光一轉的功夫,再瞧向柳如煙,發現湯姆森已經跑過去拉著柳如煙跳起了舞。

  羅立忠一笑,隨著他目光瞧過去,對方纔的事情仍十分好奇,便問著:「剛才你跟那個洋鬼子談什麼合作呢?」

  沈放一笑,回神看著羅立忠,繼續抬酒與他碰杯:「羅兄真是明眼人,一下就看穿了啊。」

  他暗暗打探消息倒是容易,不過在羅立忠面前,他得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

  「怎麼?你們還真的在談生意?」

  這話說的,搞得前面的話像在試探一般。

  沈放擱下酒杯模樣突然間嚴肅了起來:「聽說黨國內部對軍調的意見不一,目前主戰之聲意見越過了談判之聲,所以美國暫停了對黨國的援助。」

  羅立忠冷笑:「美國佬在給我們壓力,他們真以為自己是上帝麼?」

  「不過,有些美國人也不好受。」

  這就是他這主意的來頭。

  「誰?」

  沈放微微一笑,不急不緩:「美國軍方的物資供應商。過去的幾年美國可沒少生產軍用物資,罐頭,被子,糧食,武器。如今德國、小日本都投降了,這些東西援助給我們是最好的出路,可惜援助暫停了。那些物資堆在倉庫裡太長時間,再不出手,沒準都得成了廢品扔到大海裡。美國很多軍方供貨商對此頭疼不已,在他們那兒是用不了,在咱們這兒可都是緊俏貨。」

  一大段話一氣呵成。

  沈放臉上稍微有些得意的神色:「我跟湯姆森談的就是這事兒。」

  交流之間偶然所得。

  羅立忠突然間就來了興趣,他自然知道這其中有多大的利益,兩眼甚至都放起光了:「湯姆森有辦法?」

  沈放點了點頭:「他一個同學就是幹這個的,羅兄和那些商號那麼熟,我們可以通過湯姆森,把那些美國物資用很低的價格買下來。」

  軍方物資,倒手一趟,賣出去只能是民用。

  「包裝一換,誰還能看得出來?海關、船運咱們都有人,再聯繫商號出手,這就等於是空手套白狼,是美國人把錢硬塞到咱們手裡。」

  安排的毫無破綻可言,實在是難得的好幫手。

  「看來,老弟這幾天沒白聊啊。」

  羅立忠和沈放相視一笑。

  不止這方面的得意。

  宴會散了之後,湯姆森請求送柳如煙回家,柳如煙卻斷然拒絕。

  沈放一愣,接著聽她說著:「我今日是沈先生的舞伴,還是得由他送我回去才好。」

  沈放意外,不過也高興,沒問什麼,如她所願。

  今日不同,她自己選擇了副駕駛。一路上依舊沒話,最後一腳剎車,她甚至沒有下車的意思,蹙著眉頭微微發愣。

  「怎麼,酒喝的有點多?」

  「沒有。」

  「劇團的事兒快要解決了,你不

  高興?」

  今日一行算是沒有白走,她難過的有些莫名其妙。

  「沒什麼可高興的。一個美國的文化參贊都能對中國政府指手畫腳,這叫什麼政府。」

  竟敢說這樣的話,如今這世道上,叫人聽去可不得了。

  「這話我就當沒聽見。你以後也少說,管國家事兒幹嘛?最起碼你保住了劇團幾十個人的飯碗。」

  這倒是實話。

  柳如煙下車,認真瞧著沈放,頭一次看上去面色沒有厭煩。

  「無論怎樣,今天謝謝你。」

  沈放一笑,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回到公寓時候桌上放著一杯牛奶,而姚碧君的房門緊閉,似乎已經睡了。

  沈放端起牛奶回到房間,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早上,姚碧君也到了那餐廳門口,同樣是精緻的妝容,還穿著他送的那件衣服。

  不過她看見了沈放和柳如煙相攜的畫面,而後她便放棄了。

  這缸醋打翻了之後的幾日,姚碧君本是想著將沈放擱在邊上晾上一陣子的。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某日,她正在接線間接線,家裡的保姆突然間打來了電話,說姚父突然間發了病。

  打了醫院的電話,可她都已經到了家了依舊是沒什麼動靜。

  姚碧君瞧著渾身痙攣的父親,焦慮地思考片刻,最後還是選擇聯繫沈放。

  「喂,是沈放嗎?爸爸發病了,你能不能來一下。」

  沈放自然連聲應下愛,帶著江副官一起上了一趟姚家,後又輾轉到了醫院。

  病房裡,約翰醫生為姚父進行了檢查,畢了朝著沈放使了個眼色,沈放轉身隨著走了出去,兩個人立在走廊間說話。

  「人怎麼樣了?」

  「姚老先生暫時沒什麼大礙,我們給他注射了鎮定劑,很快就會醒來。不過他的身體比較虛弱了,不及時控制會很麻煩。」

  方纔疾奔而來,離在病房裡頭時候看著姚碧君傷心,胸口也不怎麼舒服,到這會兒心裡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沈放嚥了一口唾沫,平緩了幾口呼吸,接著問:「那你的方案呢?」

  「保守治療,病人需要調養,必須住院觀察。」

  沒有生命危險,在這裡靜養總好過在家裡。

  沈放點頭致謝,約翰與他擦肩而過,他推門才又走了進去。

  病房裡,姚父平靜地躺在病床上。姚碧君坐在一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去把住院手續辦了。」沈放走到江副官面前低聲說著,畢了湊身到姚碧君身邊,將手按在她肩膀上,安慰著:「別擔心,我會安排好的。」

  這樣的事情突如其來,就算他們的婚事只是一個形式,那現在來說,他也都是姚碧君唯一能夠倚靠的親人。

  姚碧君聞話,悵然落淚。

  當日姚父便醒了過來,醫院這邊需要人照顧,不過姚父卻不敢煩著沈放,所以勸他離開。

  走的時候,姚碧君下樓送他。

  「今天,謝謝你。」

  跟那日柳如煙的語氣一般,能聽得出真心真意,且往日對他到底粗暴全都消失不見了。

  沈放早有準備,從手中的包裡掏出一疊錢遞給姚碧君:「這些錢,你拿著應付父親的病。」

  住院要花不少的錢,姚碧君那樣的工資,勉強支付。

  「不用,我自己可以。」

  果然,她意料之中地拒絕了。

  沈放卻並不在意,乾脆應塞進她的手:「你別多想,我從不用錢衡量事情,所以不是看輕你,我是為爸著想,他年紀大了,應該得到很好的照顧。」

  姚碧君看著沈放,那一刻的沈放無比溫柔,叫她動容。

  她忽然有感而發:「你對我爸都能這樣,幹嘛不回家看看自己的父親?」

  好好地又提到不該提到的事情,沈放不說話了。

  「老人年紀大了,說不定哪天……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沈放還是沒說話。

  姚碧君歎息了一聲,依舊不罷休:「你跟你哥哥一樣,也許人的立場真的可以大過親情吧。」

  「我家的事兒我知道該怎麼做。」

  他面色忽然嚴肅起來,眉頭緊緊蹙在一起,說著直接轉身離開。

  辦公室裡,沈林正看著資料,李向輝敲門走進來,遞了一些文件給沈林,並交代著:「這是今天監聽沈放的記錄。」

  說完話頓了頓:「還有,姚碧君的父親病情加重,姚碧君和沈放送姚父去了醫院。」

  沈林動作一怔,明顯有些意外:「哦,姚老先生現在病情穩定了嗎?」

  這些年來,姚家和沈家似乎已經緊緊纏到了一起,他全然不在意那是假的。

  「目前已經穩定了。」

  李向輝說著,沈林點了點頭,稍微收了收表情,鼻息出了一口長氣。

  蹙眉還正深思,覺得有些唏噓,李向輝又繼續說著:「還有

  個事兒要跟您匯報一下。」

  「說。」他重新揚起眉眼。

  「田中來了半個多月了,他一直查看中統所有針對共產黨地下活動的調查檔案,另外,他還要了郭連生的資料,還有所有郭連生經手的單據,以及浦口碼頭這半年來貨物進出的貨運單,他要的東西太多了,資料室的人忙不過來,怨聲很大。」